一夢千年

雪千尋

無數次繽紛的夢里，我若是一只紛飛的彩蝶，翩躚在潔白的花瓣之上。盈盈水袖，舞我霓裳；皎皎月明，映我容顏。如油的碧葉水珠滾落，剔透晶瑩，仿似你佇立凝望，眸水如秋。

江南的三月，陰雨連綿，一如我經年不絕的思念，夜夜化蝶成夢。夢里，拋卻凡塵世俗的束縛，拋棄四季更替的輪回，縱有四目相對時羞赦的清澀，亦如春風化雨般滋澤干涸的心田。舉杯對飲，閑翻書卷的日子，恬淡靜謐，如電飛逝，不免感嘆時光匆匆，滋生出悲春傷秋的愁緒。

梅雨時節，三月的桃紅早被雨打風吹了去，零落一地傷成霜，歲月輾轉，依稀的記憶拼湊成影像模糊的膠片，我卻一剪再剪，過濾掉俗世的浮華，只為清晰出初見你時的模樣。眉端如云，心若靜湖，悠揚的笛聲自你的唇間流淌，飛越流水高山，穿過云層霧靄，婉約成枝頭上帶雨的梨花瓣。一縷春風，一絲春雨，在心底燦爛如花。

青春的天空，總是天藍云白，柳絮如飛。徜徉在明媚的春風里，看過百花盛情綻放，嫣紅姹紫。春暮夏初，林花該是謝了春紅，枝上的綠葉深情而茂密。充盈的雨水漫過河堤，湖畔那一葉扁舟，盛載少年的情懷，懵懂的心事如卵石一擊，層層微漾。

一季的等待，你翩翩若風，邀約而來，彼此牽手走在滿是槐樹的小徑，滿樹的槐花盛放，潔白而芬芳，有微暖的輕風吹拂，心似花開。一路上，我們之間或四目相對，沉默不語；間或朱唇輕啟，寥寥數語；間或哼唱抒情婉轉的歌謠；抬頭看天時如絮的白云輕盈著舞步，在藍天的懷抱里怡然陶醉。頭頂時而飛鳥盤旋低徊，聲聲啼鳴。回頭看你時，有輕淺的笑意自你眼角略過，一抹羞澀飛上你的臉龐。興許，我亦然。愿這是一條沒盡頭的小徑，我們便可以一路走下去，走下去，走到青春末路，走到歲月的盡頭，直至走到地老天荒。

那一場青春的際遇，如花，許是開得太過繁華絢爛，終歸逃不過季節更替的命運，宿命無常。脆弱的花瓣在凄風冷雨中凋落，一地殘紅。在人生的長河里，我們還是搭乘了各自命運之舟，駛向命定的港灣。只是不知，搖櫓的雙手呵，今又與誰牽？是否還會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唱一曲婉轉的歌謠，在藍天白云下，眉彎淺笑？是否還會吹起長笛，任悠揚的笛音穿透青春的天空，那個月下伴舞的女子又會是誰？

時過經年，你早已消散在茫茫人海，縱是曾經情如花開，今已是荼糜成殤。只是這惱人的夢呵，何日方歇？一些經年舊事，兒女情長，早如紅豆深種，情思滋長，如早年初見你時那滿樹的槐花，盛放滿樹雪白芬芳。也盼這一簾幽夢呵，不再醒來，我便可循著舊時足跡，淌過記憶的河流，與你劃一葉扁舟，在和風微拂的湖畔，看晨曦輕薄霧，看落日映晚霞。脈脈的雙目深情對望，即使沉默，沉默著的光陰，亦是醉人的微醺。

四月芳菲，家鄉的槐樹該又是滿樹雪白芬芳，你我卻早已散落在天涯的盡頭，唯剩初時繽紛的記憶，伴著槐花的芬芳，彌散在悠長的小徑。今又重逢，在夢里，天涯已成咫尺，四目相對卻已是淚光盈盈濕了輕衫，一別經年，流年已負了韶華幾許。唯剩，這一簾幽夢長，千年化蝶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