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誰都相信努力奮斗的意義

伊心

去年偶然見了一個高中同學。她自高中畢業(yè)后已經(jīng)五年沒有見過我，用她的話說：“真真是吃了一驚。”

我不奇怪她吃驚的原因。因為五年前，我還是一個說話大大咧咧、愛咋呼愛叫喚的“人來瘋”，大象腿水桶腰、穿衣服巨沒品位的“小胖妹”，沒讀過什么書，每次在全班同學面前念個學習匯報都緊張，“內(nèi)涵”兩個字從來都與自己繞著走。

大學四年與研一一年所有的辛苦，終于在她那句“吃了一驚”和不可思議的眼神里得到了報償。

辛苦倒也算不上，但畢竟也是日復一日靠著嚴格的運動鍛煉控制住了體重，最開始的三個月減重近30斤，反彈一次后終于維持在了健康穩(wěn)定的水平。朋友們愛問我減重的經(jīng)驗與局部瘦身的秘訣，我仔細回想，覺得每一種方法都可稱為秘訣，關(guān)鍵是要對自己夠狠。那時大學課少，我意志力驚人，拖延、懶散等壞習慣都沒有，不管春夏秋冬，每天清晨6點鐘，在學校的塑膠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跑，那種嘩啦啦從心底翻涌上來的朝氣——原來汗珠也可以擲地有聲。

還有很多個夜晚，校園被喧囂覆蓋，大家或是邊嗑瓜子邊看娛樂節(jié)目笑得前仰后合，或是在樓下和男友約會難舍難分，屬于自己的那一隅卻只能被安靜籠罩。有時候我在陽臺上做漫長的瑜伽“英雄式”動作，或者在床上做漫長的“貼墻倒立”。有時候會聽音樂，有時候會看書，但更多的時光是悄無聲息的寂靜。但改變在一點一滴地發(fā)生。

減肥教會我的，其實是一件至為簡單的事，不過是如何使自己變得更好。但同時，它又是一件至為困難的事，因為它需要極強的自制力和沒有任何外界強制時的自我約束精神。從那之后我懂得，所謂堅持，不過是日復一日地重復做一件小事。跑步也好，做瑜伽也好，其他一切微小的事情也好，莫不如此。這件小事可能沒有上淘寶來得輕松愉悅，也沒有刷微博來得隨意開懷，但是只要日復一日地堅持與重復，并有足夠的耐心，從量變到質(zhì)變并不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就像在別人眼里絕對不可能瘦下來的我，只用了三個月就成功了。

后來考研，我選了一個在別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名校，別人的質(zhì)疑和當年說“你看她胖得連腰都沒有，哪年才能減下肥來”時的語氣差不多。再后來，又是每天6點起床，在荒蕪的自習室里坐一整天，晚上11點一個人走回宿舍，之后還要在宿舍樓上的通宵自習室里看書。幾百個深夜，學校的小路上空無一人。門衛(wèi)大爺用手電筒幫我照亮一小段路，他說：“小姑娘你一個人怎么不怕黑？”我沉默地搖頭，只想說我不怕黑不怕冷不怕路遠，只怕虛度了韶光、枉費了年華。再后來應了別人的預言，和夢想心痛地擦肩而過，但也夠幸運，第二志愿順利調(diào)劑，最終還是得到了一個好結(jié)果。

如今再回想那段時光仍舊感激之至，歲月飄忽如寄，那樣不計前路的拼命和酣暢淋漓的付出大概只有一次，好似把一生的熱血和熱淚都已耗盡。好友寫的話至今都留在筆記本里，她說：“我們用人生最好的年華做抵押，去擔保一個說出來都會被人嘲笑的夢想。”那個冬天在我心中永遠不可磨滅，深夜漆黑，前路漫漫，卻覺得未來可期，所有的夢都做得晴朗透亮。那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覺得原本灰暗促狹的心被希望照亮充盈，一整個壯闊的世界都等待著我去檢閱。

這些年來，看書實習，組織社團活動，慢慢地克服了諸多弱點。參加數(shù)學競賽還拿了小名次，我不再是那個高中時被數(shù)學老師坦誠寄語“我該怎么拯救你的數(shù)學”、怕數(shù)學怕得要死的人。參加比賽，寫詩歌去朗誦，終于也能面不改色從容鎮(zhèn)定地在幾千人面前演講。看了很多書、寫了很多字，一點一點去觀察琢磨，讓自己在肥皂劇和娛樂新聞之外找到歸屬，沉悶地積累著精神的厚度。策劃晚會排練節(jié)目，新年夜燈火輝煌，我坐在臺下等謝幕。當身邊掌聲雷動、笑聲起伏時覺得，啊，原來自己也可以做成一件這樣的事兒。成長果然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熬出來的。別人手到擒來的東西自己拼了命才得到，但那種成長的富足感是如此惹人回味。

我大學時的一個舍友，來自某國家級貧困縣，家住半山腰，那里手機信號都很微弱。母親早逝，家里姐妹四人，除她之外都早早輟學南下打工，她靠助學貸款交學費，所有的生活費來自零零碎碎的打工收入。以我淺薄的識見，只覺得她是當真經(jīng)歷過生活苦難的人。大學剛開學時，她特別自卑，甚少說話，常常將自己隱沒在人群里不發(fā)一聲，表情里都帶著一股膽怯。如今她畢業(yè)進入深圳一家知名外企工作，薪水優(yōu)渥，妝容適宜，身姿優(yōu)雅，常被人喚作“白富美”。但只有我看得到她這幾年來一步一步的蛻變，她是如何拼命打工累到胃痛，在長夜痛哭過后重新為生活打拼，是如何熬夜學習順利保研，看了一本又一本的書才做到談吐大方，是如何作為班長獲得全班同學交口稱贊，又帶領(lǐng)我們班成功突圍成為校優(yōu)秀班集體，甚至是如何一點點研究化妝方法才能打造出面試時的完美妝容。其實蛻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走出自己性格的“安全區(qū)”，當真需要苦苦掙扎和失敗之后步步謹慎的反思、改進。但若有一張大一和研二時的對比照，她必然是從一個看上去有些瑟瑟發(fā)抖的小丫頭變成了渾身發(fā)光的知性姑娘。有時我愛開她玩笑：“哇，晉升‘白富美什么感覺呀！”她眼里突然帶了淚：“這么多年來的不安全感終于落了地，我最開心的是自己終于有力量去守護家人了。”當然，只有我知道，她一路披荊斬棘咬牙忍受，才從那個荒涼的大山里，走到燈火輝煌處一個溫馨明媚的家。

我比誰都相信努力奮斗的意義。雖然努力了這么久仍然買不起一件奢侈品，也無法去藍色海島上度一個悠然的假期，甚至可以預見到自己未來擠公交車上下班的焦躁和依舊淹沒在柴米油鹽中的平凡一生，但，還是“努力奮斗”這四個再簡單不過的字，讓我的視線跨越那個小縣城，抵達一個更廣袤的世界。甚至，它成全了我所有卑微的夢想，不管是小學時的“考上大學”，高中時的“成為瘦子”，還是大學時的“在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研究生時的“萬水千山走遍”如今也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也相信，它將成全更多卑微的夢想，帶我去自己夢寐以求的世界。

好似所有的波瀾壯闊都會化為細波，所有的鑼鼓歡鳴都會歸于岑寂一般，熱血沸騰的青春帶著它浩浩蕩蕩的氣勢一路走遠了，只留下庸常生活里難以消解的冗繁、干枯、瑣碎、燥熱。但我仍然想找回青春里那汩汩流動的熱血，去向殘酷世界討個說法，去和曲折命運勇敢單挑。

因為我比誰都相信努力奮斗的意義。

按照二十幾年來“命運它從來不會給我最想要的東西”這一慣例，我可能最終還是會失意敗北，失望而歸。但好歹給孫子講故事的時候我能吼一嗓子：“你奶奶當年雖然是個傻帽，但一丁點兒青春都沒浪費啊！”

（唐 霜摘自豆瓣社區(qū)，戴曉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