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
那時候,家里大人在包粽子,我總是努力在邊上旁觀,想記住基本要訣,從做餡兒,炒外邊的米,清洗粽子葉,到最后包起來,用棉線捆好,放到大鍋土灶上煮,我想記住它們的緣故其實很單純——早晚有一天,我自己也得執掌家事,主持包粽這種大事,如果我一無所知,到時候未免手忙腳亂。誰知道時間慢慢過去后,一個是我離家越來越遠,另外一個是,包粽子再也不是大事了。
閩南的粽子基本上就兩種:一種是堿粽,簡單說,就是糯米當中放了食用堿,做成粽子模樣煮熟了吃,吃的時候一定要蘸白糖,否則難以下嘴,這是甜的;另外一種則是燒肉粽,臺灣有首歌就唱這個,里面一定要有一大塊五花肉、香菇、板栗,還有干的蝦仁等物,餡是炒熟的,米也要炒過,才會香。對于粽子的期待,主要是期待燒肉粽,堿粽好像主要是給大人治療胃病專用的,有了胃病的人,得多吃堿面和堿粽,為此專門發明了這種食療粽子。
燒肉粽剛煮熟,從鍋里撈出來,掛在那里滴水,這時候取下來一顆吃,是最好吃的,剝開葉子,咬開一口,香氣撲鼻。今年在廈門街頭,發現有一家店在做這種所謂古法制作的燒肉粽,買一只來吃,是有回味的余地,但我吃出來它不是大火土灶燒的,燒的也不是柴火,所以,缺乏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味道。這種柴火燒出的味道,已經沒有辦法作為古法的一部分存在,人們用煤氣爐和大鋁鍋煮粽子,雖然在用料上盡力復原,卻少了表面上不重要、實際上不可缺少的這個環節。
我問店老板:“你們家沒有土灶吧?”
他自然是搖頭。
“必須用土灶和柴火才能燒出燒肉粽的正宗味道。”
他聽得有點暈,不置可否地有禮貌地微笑。
一個南方人,到了北方,在粽子上絕無共同語言,北京人吃紅棗和豆沙餡兒的粽子,都是甜的,而且粽子的形狀特別小,兩口就能吃完。倒是廣西的粽子,我比較喜歡,里面也會有五花肉,有綠豆沙,粽子個頭超級大,一整個一個人絕對吃不完,他們菜市場里頭的粽子攤,一年四季都有賣,任何時候都可以買到吃到,倒不是端午節的特供品了。而很有名的嘉興的粽子,不解為何,總是少了某種勁兒,說不上不好吃,吃了后,也沒有被點到穴的感覺,就好像去南翔吃小籠包,什么都是對的,但不能深入到什么層面上。
如此,可見,如果你自小吃的東西,你覺得特別好,那個東西的味道大概就成了標簽,別的,都是錯誤的,都進不到你的心里去。粽子如此,感情如此,時間和記憶的力量,說輕輕說重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