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樓頂的秘密樂園

卜宗暉

樓頂就是最靠近星空的地方，但是那道冰冷的鐵柵欄，卻鎖住了我們通往“秘密樂園”的路。

一

那時候總喜歡去樓頂上吹風。當時我們住在頂樓，又靠近樓梯口，可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曾被許多人眼紅。

回想起夏天最悶熱的時候，宿舍里熱得實在睡不著，負責“情報”的澤子就會守在樓梯口，警惕著值日老師的一舉一動。大家洗過涼水澡后，便躡手躡腳地跑到樓頂上吹風。

學校宿舍樓背后是座小山丘，到了夏夜，那里總會傳來陣陣涼風。我們一群人站在樓頂，被山風裹進懷抱，欣賞著這座小城沉睡時朦朧的倩影，馬路兩邊的暈黃色路燈，仿佛也被這夜色灌醉。大賢總喜歡盡情伸展他的雙臂作大鵬展翅狀，似乎隨時會有一陣巨風把他卷起，將他送上天似的。我們笑他可以去翻拍《泰坦尼克號》了，可惜缺少一個女主角，他卻反駁我們：“你們這群燕雀安知我鴻鵠之志？我這是在為中國航天事業獻身呢！哎呀算了，你們這群小燕雀是怎么也體會不到人類飛翔的夢想的。”我們幾個差點笑破肚皮，還好他只是在“癡人說夢”，要不然我們都得跟著他“為國捐軀”。

在那些睡不著覺的熱夜里，大賢激情洋溢地講述著他的偉大抱負，我們幾個不禁打起了瞌睡。黑暗中似乎有幾只螢火蟲，摸不著，卻覺得夜好美。

二

每到星空璀璨的夏夜，學校里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許多關于“流星雨”的傳言，剛開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撇撇嘴：“哼！打死我也不信。”盡管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十六七歲的我們還是會偷偷跑上樓頂的秘密樂園，萬一真的有流星雨呢。

樓頂就是最靠近星空的地方，澤子如是說，只要踮起腳尖，就能觸碰到整片星空。我好奇他怎么突然如此感性，他說每片星空都曾是一片快樂的童年剪影，當你遙望星辰時，就會發現有人在對你笑。原來在他童年里，奶奶曾是他最親愛的人，也是他心中一生的指引。我們都沉默了。澤子的家庭情況不好，他能夠繼續念書已經十分不易，為了兌現當初對奶奶的諾言，他一直在用努力考上好的大學鞭策自己。

是啊，既然想要被看見，為何不努力去做最亮的那顆？要不懼身旁刺眼的光芒，要為自己閃耀，這是澤子教會我的人生格言。

有時候，我們上下樓的動靜大了點，一不小心就被值日老師逮個正著，然后會像罪犯一樣被趕到操場上罰站。站著站著，有人忍不住小聲歌唱，然后我們開始“歡樂合唱團”。星光把我們涂亮，整個過程我們抬頭仰望，似乎還在對流星雨的到來抱著渺茫的希望。

只是，流星雨注定不會來。但我已開始懂得釋然。即使明天又要面對冷酷的現實，那又怎樣？起碼現在還能沒心沒肺地笑著。

三

高三下學期，學校在通往樓頂的樓梯口裝了一道冰冷的鐵柵欄，鎖住了我們通往“秘密樂園”的路，將近一個學期我們都沒有機會再上去過。每天，我們進進出出，總是會路過那道鐵柵欄，但是大家都像說好了似的，絲毫不會在那里停留，更不會將目光駐留在它身上，仿佛它永遠在高處冷冰冰地俯視我們，我們不愿抬頭仰望，只肯昂首驕傲地走過。

那是全市聯考前夜，我獨自一人在教室學習到深夜，回到宿舍時已近12點。大家都早早睡下了，只有我還無法入睡。身旁的大賢已酣然入睡，MP3卻還在放著歌，我拿過來一聽，竟是F4的《流星雨》。

“溫柔的星空/應該讓你感動/我在你身后/為你布置一片天空/不準你難過/替你擺平寂寞/夢想的重量/全都交給我/牽你手/跟著我走/風再大又怎樣/你有了我/再也不會迷路方向……”

陷進溫柔旋律中的我，一字一句跟著默念歌詞，熬夜的眼睛開始疼痛，然而心中卻充滿感動。對，風再大又怎樣，雨再下又怎樣，只要能堅持戰斗到底便無怨無悔！我悄悄爬下了床，帶著日記和手電筒來到鐵柵欄前坐了下來，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這幾十個日夜來的心路歷程，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艱難，說什么也不能放棄。

高考結束那晚，注定又是一個無眠夜。不知又是哪個好事者在散布謠言，說今夜會有流星雨，回到宿舍后，大家又是一輪瘋狂，學校終于大發慈悲，打開了鐵柵欄，我們得以到樓頂上吹風。太久沒有來到這個地方，似乎記憶都已經開始生銹，有人狂歡，有人灑淚，我仍舊習慣抬頭仰望，那片星空還是美麗如初，只是可惜流星雨一直沒有來，心中的流星雨卻因為感傷，下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東西離開，卻在經過那道鐵柵欄時忍不住轉頭張望。欄外，是依依不舍的我；欄內，鎖著滿滿的溫暖時光。我一路狂奔下樓，想要追上先行離開的他們，并對他們說——

我們還會回來，一起來看流星雨，在那光彩明媚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