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辦婚禮

趙普

日前，天津一富戶嫁女，據在場知情人士及眾多網友爆料，女方家底雄厚，陪嫁嫁妝除了京津等地的幾處房產、上百萬元的名車外，最讓人驚嘆的就是九十九筒整版鈔，寓意“天長地久”，筒內裝的都是未經過裁剪的、連在一起的真幣。除了中國人民幣連體鈔外，還有不少國外珍貴錢幣，一般人聞所未聞。

國人在婚慶上從來都是舍得投入的。豪擲百萬、千萬金早就不是什么新鮮事。花樣翻新的破費層出不窮，唯恐創意落后，辜負新人。有些極品，干脆現鈔塑形，金銀堆砌，一副翻身得解放，轉型成土豪的驕傲狀。

我無意批評那些用心良苦的父母，他們辛苦打拼了一輩子，讓兒女風光嫁娶或許就是奮斗意義的某種證明；我也無意批評高調炫富的新人，良辰吉日，金玉滿堂，圖的就是個大富大貴。我只是在想，除了錢之外，我們還可以用什么來表達愛意、寄托感情。

一些假設：就婚禮而言，父母送給女兒的如果不是珍稀貨幣，而是某種可以傳承家風的紀念物，可以不值錢，但卻足以讓新人明了內涵，永志不忘；抑或是一幅書畫、一件家具、一個妝奩，可以不值錢，但其傳承深意遠超實際功用；實在無計，那么就悄悄塞一張薄薄的儲蓄卡，不在多寡，而在于這其中是否包含著值得效仿的金錢觀。陪嫁為什么一定要讓外人看見呢？現場賓朋和網上看客的陣陣驚呼真的遠勝于內心的富足與安寧嗎？

豈止是婚禮，在中國，幾乎所有的人情往來都離不開一個錢字。“錢”成了衡量交情深淺、感覺彼此溫度、揣摩對方意圖的標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于今，寫成“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錢”更恰當些。

從什么時候開始，赤裸裸的金錢成了我們表達感情的唯一介質？即使往來的不是錢，也往往要加上“錢”的說明：“這東西很貴的”、“這東西價值幾何”等等。究竟是錢確實可以將情精準度量，還是情離了錢便無從表達呢？

資中筠先生曾說：自己個人沒有任何焦慮，但是對民族精神的焦慮卻非常嚴重。“有人告訴我，有的學校居然到了這樣的地步，過年的時候學生們互相交換禮品，有個孩子帶來一件自己做的精致的東西，結果老師往地上一扔，說‘這種東西也拿得出手。在老師心目中，以金錢衡量禮品的價值，這樣的老師能夠培養出什么樣的學生？”她說我們從幼兒園教育開始，價值取向就有問題，擔心孩子會不會被教成勢利小人。我以為比這“擔心”還糟糕的，是人們已經變得麻木并認為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錢是個好東西，本身無所謂庸俗不庸俗，用得其所就是雪中送炭，用得無度就是雪上加霜。慈善捐款，大把捐錢好不好？好！但也得看是怎么個捐法。陳光標先生擬在臺灣當眾發紅包遭拒。為什么？臺灣同胞認為受助人不能因為公開獲捐而失去尊嚴。有人或許會說尊嚴值幾個錢？要我說，尊嚴一錢不值，因為尊嚴無關金錢，那只是人可以被稱作人的一條底褲而已。

【原載2013年第24期《讀天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