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無險路

清風慕竹

開元五年（717年），唐玄宗把宰相宋璟找來，交待給他一件私事。

玄宗的才情高，孩子也多，給王子起名字，給公主起邑號也頗費腦筋，就把這事托付給了宋璟，讓他各取三十個備用，臨了，他又特別囑咐說：“你在這三十個之中，單給我想一個漂亮的名字和一個漂亮的邑號，要與眾不同才好。”原來此時他正寵愛武惠妃，心里非常喜愛和她生下的小王子和小公主。

宋璟一聽，就把眉頭皺了起來。他說：“陛下，您既然當了皇帝，心就一定要公平。現在您讓我單獨想一個好名字和一個好邑號，可見您的心已經不公平了。您之所以對孩子不公平，當然是因為孩子們的母親有的得寵，有的不得寵。您寵愛哪個妃子，哪個孩子，這是您的感情問題，我管不著，但是，感情不能妨害規矩，不能破壞制度，否則宮廷內就會有紛爭，國家也不會安寧?！?/p>

玄宗一愣，進而陷入深思之中。是啊，很多時候我們處事不公，是受到情感好惡的影響，心不平，一碗水何止會灑，甚至會有傾覆的危險。

宋璟說得好，做得更好。

開元七年，朝廷一年一度的選官工作又開始了。有一個叫宋元超的人找到吏部，聲言是宋璟的叔叔。言外之意，當朝宰相是我侄子，你們看著辦吧。吏部的官員一聽，沒敢怠慢，馬上運作起來，眼看事情就要辦妥了，結果，這事讓宋璟知道了，他趕緊給吏部寫了封公函，說：“宋元超確實是我的遠房叔叔，他常住洛陽，我常住長安，所以平時也沒什么往來。本來，如果他不把身份暴露出去的話，我就聽任你們秉公辦事了，你們該留則留，該放則放。可是現在他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沒什么好說的，只能是矯枉過正了。不管他資歷才干是否符合條件，一定讓他落選！”

如果說叔叔還算遠房，那么親小舅子就不能說遠了吧。有一年，他小舅子大老遠趕到京城，求他照顧，弄個一官半職的就行。宋璟置辦酒席，熱情接待，吃完飯還派車送他回家，并遞給他一封信。小舅子很高興，以為肯定是一封推薦信，到家打開一看，上面只有五個大字：“一切靠自己”。

在唐朝，宋璟的官當得特別硬。武則天的內寵他敢抓，睿宗的胞妺太平公主他敢反對，玄宗的旨意他敢違抗，他的政治生涯雖經三起三落，卻歷經四朝而不倒，可謂罕見。

清人申居鄖在《西巖贅語》中說：“居心平，然后可歷世路之險。”意思是說，公正無私，才能不怕人生道路的艱險。這或許就是宋璟為政處世的秘密吧，難怪唐玄宗在賜給他一雙金筷子后說：“非賜汝金，蓋賜卿以箸，表卿之直耳?！?/p>

【原載2014年1月5日《羊城晚報·人文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