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發展指數

樂之

我越來越喜歡數學。由生物學家轉為歷史學家的彼得·圖爾欽曾指出：“一門學科通常只有創造出數學理論，才是成熟的。”誠如斯言，定量分析并不一定使爭論更加客觀，但的確通常能使之更清晰。

在人類學、考古學、經濟學、金融學、社會學和政策制定等領域，都已得到數值指數的完善，在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中，也有一個這樣尺度鮮明的模式。

而對于社會發展的狀況，能否也達到度量的程度？全球著名歷史學家、斯坦福大學歷史學和古典文學教授伊恩·莫里斯的著作《文明的度量》試圖解決的正是這樣一個問題。

本書的主要貢獻在于，以一種全新的角度解釋西方文明的興起，采用定量的方法衡量不同社會的長期表現。

為比較不同的社會，莫里斯構筑起一套社會發展指數，進而對上次冰川世紀結束以來1.5萬年的東西方國家進行全方位掃描，時間跨度之大令人震撼，這不難理解，因為莫里斯本人就是一位訓練有素的考古學家。

莫里斯以1000分作為社會發展指數的頂點——公元2000年所可能得到的最高分數。

從指數的頂點到本書寫作時，又過了十幾年，西方發展的分數在繼續上漲，已經超過1000分。假如東西方繼續以20世紀的速度發展，莫里斯認為到21世紀末時，兩者都將達到5000分……

該指數考察四個維度，分別是能量獲取、社會組織、戰爭能力和信息技術。

在莫里斯看來，上述四個維度能夠很好衡量文明的水平和演進，因而極其重要。例如，能量獲取和信息技術被認為是一個社會能否獲得現代性的唯一途徑。

《文明的度量》有一些令人吃驚的結論。如莫里斯斷言，自上次冰川世紀結束至今的90%的時間，這個世界最發達的地區一直位于歐亞大陸的西端。這顯然與許多歷史學家普遍接受的發展脈絡相左，因為后者認為，在大約1200年的時間里，即從公元550—1750年，東亞地區一直是這個地球上最發達的區域；僅僅在18世紀后期，當歐洲西北部的人開始使用化石燃料之后，西方才一躍而起，成為文明的領頭羊，繼而開始統治這個世界。

莫里斯這本專論文明的書，對于擁有古老文明的中國會有什么啟發呢？

在那些關注大歷史的人看來，中國過去30多年的成就盡管舉世矚目，但不可盲目驕傲。一方面，30年的時間放在歷史的長河中著實太過短暫，以文明演進的角度，幾十年的光景不過白駒過隙；另一方面，如果檢討和反思中國過去30多年的發展模式，如過度消耗資源，導致生態環境惡化等，那么，這種竭澤而漁和殺雞取卵式的發展模式不要說再持續百年，即使再維持10年估計都夠嗆，指望這樣的發展模式孵化出未來中華文明的形態恐怕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盡管短期內物質財富可以提高，人均生活水平可以改善，但文明的“生產”卻未必能夠與此同步。雖然中國有“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之說，但現實表明，倉廩實人們未必知禮節，衣食足也未必知榮辱，否則人們便無法解釋當今中國社會出現的種種不文明現象。

莫里斯預測，21世紀全球勢力和財富將由西方轉移到東方，非常類似于19世紀東方向西方轉移的情形。然而，預測畢竟不是事實，如何不讓預測成為一種難以解釋的悖論，就如同20世紀以來許多學者都認為18世紀的中國最有可能發生工業革命卻沒有發生一樣，但愿未來世紀的人們在提煉中國本世紀的文明演進時，不再遭遇那些“本該出現卻未出現”的費解情節。

有學者測算，即使本世紀中國經濟總量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第一，中國的人均指標與發達世界相比仍相距甚遠。更重要的是，中國的“軟實力”仍遠遠落后于美國等西方強國。由于科技創新能力非一日之功，涉及到虛虛實實等諸多環節，因此，中美由軟實力決定的文明差距恐怕還將持續較長一段時間，對此必須要有清醒的認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