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峰，“鉆石配角”的溫暖氣場

趙曉蘭

娛樂圈大概有兩類人，一類是除了他們的作品，日常生活、行為作風、行蹤和言論都能制造話題，不斷為人們提供娛樂消費的噱頭；另一類是只呈現出一部部作品，觀眾卻看不到他的真身，哪怕是娛記，也僅能通過他塑造的銀幕形象揣測他的性情、生活，只是一鱗半爪而已。

演員祖峰屬于后者，他一向低調，很少接受媒體采訪。當年諜戰劇《潛伏》火爆一時，劇中的演員曝光率都很高，只有他因為膝蓋的舊傷復發，纏著繃帶在家躲清靜。最近大熱的電視劇《北平無戰事》，再次將在其中扮演崔中石的祖峰推到了觀眾面前。可他依舊不愿過多談及自己，環球人物雜志記者的這次約訪，也頗費周折。他的理由很簡單：“我本身就沒什么新聞，大家看我的戲就好。”

祖峰聲音柔和、語速緩慢，就像他此次塑造的人物，收斂、克制、文質彬彬。當聽到記者對崔中石這個角色的贊美之辭時，他只靦腆一笑。

電視劇《北平無戰事》的一大看點就是7位影帝相互飚戲，令觀眾大呼過癮。劉燁、陳寶國、王慶祥、廖凡、倪大紅、焦晃、程煜……在這些明星的光環之下，祖峰算不上什么引人注目的大腕。但是，他一登場，立馬抓住了觀眾的目光。第一集結尾，他賄賂陳寶國的戲，被觀眾稱贊為：有一種“凈化丑惡的魔力”，原本骯臟的行賄戲，在他表演之下有了一種忍辱負重和暗藏玄機的微妙感覺。而他在小飯館聽曲，回到家里和老婆孩子家長里短的場景，舉手投足之間也顯得“腔調”十足。在祖峰看來，這個角色的成功并非他一人的功勞，“在一部戲里可以跟這么多好演員配合，是我的幸運。只有相互刺激，才能產生更好的東西。”

《北平無戰事》展現的是1948年國民政府經濟全面崩潰時期，蔣經國強制推行貨幣改革，并掀起國民黨內的反腐斗爭，以及國共兩黨之間明爭暗斗的殊死較量。編劇劉和平花了7年的時間仔細打磨這個故事。祖峰說：“當初一拿到劇本，就覺得它非常上乘，屬于極優秀的那一類。我一口氣就讀了30集，它不太像我之前遇到的那類常規的劇本，更像是一個小說，里面有很多人物描寫、動作描寫、心理刻畫。這也給拍攝團隊出了一個難題，就是怎樣用影像把這么多的信息呈現出來。在拍攝過程中，大家不斷絞盡腦汁地去想怎么表現。”

祖峰飾演的崔中石更是其中具有挑戰性的一個角色。崔中石是一名潛入國民黨內部的共產黨員，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一開始就被重點懷疑，身份瀕臨暴露，注定了悲劇性的命運。祖峰將這樣一個身處漩渦中心的悲情角色，塑造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他不顯山不露水，內里卻心思嚴密，有著堅定的信仰。穩重克制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奔騰的愛國之心。

盡管劇本中對崔中石的家庭、親情、友情和所處的利害關系都交代得很清楚，但他身上所具備的氣質仍然是抽象的。祖峰對記者說：“開拍之前我跟導演聊天，導演問，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那會兒，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溫暖’，‘溫暖’是最初的種子。從戲的功能上來講，很多話他不能跟劉燁飾演的方孟敖說，但又得引領他進入共產黨這樣的組織，如何去感化和影響他？我想是一種溫暖的氣場。”

劇集播放過半，在片方發起的角色投票中，崔中石以超過半數的支持率位列第一。當他在20集犧牲時，觀眾們戀戀不舍，直呼：“崔叔別走！”

聽祖峰說到“溫暖”這個詞，一點兒不覺得矯情。這個文藝腔十足的詞，用來形容他，真是很貼切。和祖峰交談，能感覺到他也有一種“溫暖的氣場”。

祖峰從小就老實乖巧，喜歡文藝，唱歌、跳舞樣樣行，但誰都沒想到這個乖小孩會是當演員的料。

高中畢業后，祖峰進了一家汽車制造工廠，當了4年技師。某一天，在《大眾電影》上看到北京電影學院招生的消息，他壯著膽子去報了名。沒想到這一試竟然就成了。當時的祖峰已經22歲，因為年紀比較大，在班里擔任了團支書和表演課代表，同學們都親切地稱他為“祖老大”。“性格超好，不懂得拒絕，只懂得默默為大家服務”，同班的顏丹晨這樣形容他。畢業后，他留校當了教表演與臺詞的老師。當老師，祖峰也從來沒架子，學生可以隨便和他開玩笑，碰到稍微熱情一點的女學生他就會臉紅。

北京電影學院96級本科表演班星光熠熠，同學中的趙薇、陳坤、黃曉明、郭曉東、顏丹晨等都早早成名。而他教過的學生馬蘇、姚笛等也都成了明星。祖峰看起來算是“大器晚成”，但他似乎并不認同記者用“更坎坷一些”來形容自己的演藝生涯，“我覺得挺順了。沒有必要去跟別人比。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從來沒有想過一定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2006年祖峰離開了學校。“社會上的吸引力對學生的誘惑越來越大，當你鼓勵他們把心放在課堂的時候，外面的力量會把他們拉回去。這讓我很有挫敗感。”解釋原因時，他還是不急不躁。

一旦選擇做了專職演員，他就老老實實地演戲，不再顧及其他。也有朋友勸他，不要辭去教職，“一邊教書，一邊當演員，這樣的大有人在啊。”祖峰說：“有的人同時做七八件事情都能做得很好，我其實挺羨慕人家這個能力的，但是我不行，我做事必須心無旁騖，一次做一件事情剛剛好，再多的話會有些焦慮。”

真正幫助祖峰實現從大學老師到演員身份轉變的，是電視劇《潛伏》。這部在2008年掀起收視熱潮的諜戰劇，讓觀眾記住了特務李涯，也記住了他的扮演者祖峰。導演姜偉曾說，李涯的忠誠、堅強與執著絕不輸余則成。他對這個人物充滿厚愛，而祖峰最終沒有讓他失望。

祖峰沒有把李涯當成一般意義上的反派人物。他飾演的這個人物頭腦清晰、戰斗力強，一句“我干這一行還真不是為了立功受獎”也說得擲地有聲。諸如聳肩、駝背、微微翻著眼看人的小動作也被他刻畫得非常傳神。祖峰還演出了自己個性中沒有的咄咄逼人的氣勢，這個角色像只獵狗一樣，用懷疑一切的眼神盯著他的獵物，不斷地給孫紅雷飾演的余則成制造著壓力。祖峰在說到對這個人物的理解時，打了個比方，“李涯就像諜戰中的堂吉訶德，一根筋地奮力向前沖。”

《潛伏》之后，祖峰嘗試過各種不同角色，在《金婚風雨情》中，他變成了忠厚執著的知識分子季誠，身著中山裝，斯斯文文，一口南方普通話。季誠對周韻扮演的女主角癡心不改，處處關心愛護，即便她早就另有所愛。這個人物特別受女性觀眾喜愛，被評為“最佳藍顏知己”。

在接下來的《時尚女編輯》《獨狼》等電視劇中，祖峰也出演過男一號，但似乎還是之前的那些配角形象更讓人印象深刻。因此有人稱他為“鉆石配角”，對于這個尷尬的稱呼，祖峰很樂于接受：“這是在表揚我啊。可能在做配角時，我遇到的機會更好。因為有好的劇本，好的導演和團隊，所以我的成績理當更耀眼一些。”

當記者繼續追問，有沒有想讓自己真正大紅大紫的野心，他笑著說：“如果完全不奢求，那事業的目標在哪里？你的成就越大，得到的好機會就越多。人都希望與優秀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交談，是吧？”

祖峰出生在“六朝古都”南京，這座城市厚重的歷史底蘊所累積出來的沉穩、內斂、雋秀，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

在某檔訪談節目中，主持人展示了祖峰用毛筆寫給妻子的信，精致的小楷，文辭也像古體詩一樣優美。他一直喜歡寫信，上大學時就給父母寫了很多，給妻子的信也攢了厚厚的一沓。妻子劉天池是中央戲劇學院的老師，也是一名演員，相似的經歷讓兩人擁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一沓一沓收藏著的信函里，更增添了與眾不同的古典式浪漫。

與大部分娛樂圈里的人不同，祖峰的生活節奏很慢，常被形容成“老夫子”，他性格內向、話少，喜歡練書法、篆刻、抄經、聽戲，是個怪才。“人多的時候我不需要講話，我都在戲中爆發了。”在演李涯有了些名氣之前，他一直喜歡坐地鐵、公交，后來總被人認出來，才買了車。在他看來，人是群體動物，需要跟社會不斷接觸交流，把自己架得高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離生活越來越遠，對于演員的創作也很不利。

“有一種演員，喜歡不斷重復飾演相同類型的角色，但是也能讓觀眾記得，因為他們的自身魅力足夠強大、耀眼，這樣的人往往成為了明星；還有一種，渴望嘗試不同類型的角色，每演一個角色，就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屬于后一種，我的個人魅力還不夠。我只想成為一名稱職的演員。”祖峰如此對記者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