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


黃宏是多才多藝的表演藝術家,除連續21次登上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還主演了《黨員金柱有點忙》《低頭不見抬頭見》等影視劇,并榮膺中國電視“金鷹獎”最佳男演員獎等殊榮。2010年,年逾五旬的黃宏進入中年倦怠期,他與妻子段小潔的婚姻也一下子走到了懸崖邊上——
2011年10月,黃宏赴北京平谷為希望工程捐款,主辦方送給他一個黑色公文包做紀念。回到家,黃宏把舊公文包里的手機、鑰匙等物品轉移到新包里,隨手把舊包扔進了垃圾桶。段小潔把舊包撿回來,指責黃宏:“這個包好歹跟了你十幾年,怎么不念一點舊情,說扔就扔?”黃宏辯解:“漆皮都磨掉了,拉鎖也不好使,還不該扔嗎?”段小潔借題發揮:“我們結婚20多年了,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該淘汰了?”“我看你越來越不對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黃宏懶得和妻子爭吵,疲憊地進了書房……
一年前,黃宏自從年滿50歲,就明顯感覺體力、精力大不如前。都說男人50歲是道坎兒,中年倦怠在黃宏身上暴露無遺:以前他精力充沛,一天工作10個小時不覺得累,而今他經常感覺疲乏,而且頭昏耳鳴。每天下班回到家,他總是累得一句話不想說,窩在沙發里半天不動。可事業、家庭、青春期的女兒及年邁體弱的雙親,他都得操心。為此,黃宏常感到力不從心。
而此時,黃宏和段小潔已結婚21年,愛情早已沉淀為親情,他不再叫妻子“親愛的”,而是簡化成一個“喂”字;有時在書房看劇本,他磨磨蹭蹭到11點還不睡,段小潔催他睡覺,他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不知道跟妻子說些啥,常常是段小潔問一句他答一句。黑暗中,段小潔不止一次流下糾結的眼淚……
段小潔是遼寧沈陽人,曾在《杜十娘》《打金枝》《洪湖赤衛隊》等傳統評劇中擔任女主角,并在《刻在神劍上的名字》《追求》《同學之間》等影視劇中扮演女一號。她多才多藝,創作的《超生游擊隊》《提親》《楊白勞和黃世仁》等小品堪稱經典。1994年女兒黃豆豆出生后,段小潔回歸家庭,成為全職主婦。她比黃宏小6歲,感情細膩,渴望被丈夫關愛。然而,從2010年以來,她感覺黃宏對她越來越冷淡,在家里他們除了聊聊女兒就沒有別的話可說。中年女性最看重丈夫和家庭,丈夫的冷落給段小潔帶來了巨大的精神折磨。
段小潔清楚,男人一過50歲,身體機能會下降,會出現精神倦怠等癥狀,但黃宏的表現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想。段小潔與幾位女性朋友交流這個問題,對方都說丈夫有變化,但都沒有黃宏變化明顯。段小潔不由得浮想聯翩:莫非丈夫厭倦了自己?
2012年4月3日,段小潔偏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在電話里叮囑黃宏:“我頭疼,你下班早點回家,順便給我帶一盒鎂的谷氨酸。”黃宏答應得好好的,可直到晚上7點才回家。段小潔沖丈夫發火:“你根本不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要是厭倦我就直說,別拐彎抹角地折磨我。”黃宏針鋒相對:“家里、單位一大堆事夠讓我煩心了,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誰沒個頭疼腦熱的,你就不會自己拿藥?”說完躲到了陽臺上。段小潔沖過去跟丈夫理論,黃宏火了:“你現在咋這么嘮叨、俗氣、自私、尖刻,我簡直不認識你了!”段小潔一聽深受刺激,拎起一個花瓶砸在了地上。女兒黃豆豆從書房里沖了出來,哭著說:“你們別吵了好不好?再吵我就離家出走!”這句話鎮住了黃宏夫婦,兩人立即停戰。
此后,黃宏跟段小潔不再爭吵,但也很少交流。每天晚上,女兒在自己房間寫作業,段小潔在客廳看電視,黃宏在書房上網、創作。一家人各忙各的,誰也不打擾誰,仿佛就是合租房里的陌生房客。
2012年5月16日,段小潔的父母來北京小住,為了不讓老人操心,夫婦倆竭力表現出一副恩愛的樣子。一周后,老兩口返回沈陽,黃宏與妻子又恢復到從前的生活狀態。一次,段小潔問黃宏:“如果我現在死了,你會傷心嗎?”黃宏疲憊地嘆了口氣:“說這個干什么?肯定會難過。”段小潔又問:“要是你在外面拍戲半年不回家,會想我嗎?”黃宏撓撓頭,實話實說:“這個不好說。”段小潔哭了:“黃宏,我越來越覺得咱們不像夫妻,倒像一對兄妹。我要的是丈夫,而不是哥哥。”黃宏打了個激靈:“我知道自己不對勁,也想找回從前的生活激情,可力不從心。”段小潔哽咽道:“這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你對我和這個家沒有了愛。這種婚姻還有必要維持下去嗎?”黃宏仰天長嘆,內心充滿了糾結與無奈……
此后,黃宏害怕面對妻子,一個月中有半個月獨自睡在書房里。夫妻倆都明白,他們的婚姻已經失去了繼續維持的意義。可為了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他們誰都沒有勇氣提出分手。
2012年重陽節前夕,黃宏和段小潔回老家哈爾濱看望父母。黃宏的父親黃楓是黑龍江著名的山東快書表演藝術家,曾榮獲中國戲曲“牡丹獎”終身成就獎。老爺子學識淵博,為人寬容大度,很少給晚輩添麻煩。黃母溫婉賢淑,頗有大家閨秀的風范。每次得知兒子兒媳從北京回來,老兩口都會相互攙扶著在小區門口迎接。
讓黃宏意外的是,這次他們回來,父母沒有前來迎接。原來,兩個月前黃母患了腦梗死,左半邊身子麻木,生活不能自理。黃楓對黃宏說:“你和小潔忙,加上路途遙遠,就沒告訴你們。”黃母故作輕松,含含糊糊地說:“沒什么,都好了。”擔心兒子兒媳聽不清,她又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黃宏聽了潸然淚下。
黃宏13歲當兵,幾十年里與父母團聚的時間屈指可數。2008年是黃家父母的多事之秋,先是黃楓被切除顱內腫瘤,接著黃母又實施了心臟搭橋手術。黃宏有兩個哥哥,大哥黃凱是黑龍江電視臺的文藝部主任,二哥黃小楓是省歌舞團團長。兩個哥哥非常體諒弟弟,向黃宏封鎖了父母手術的消息,兄弟倆承擔起照顧雙親的重任。得知這些,黃宏含淚與段小潔商量:“我也是父母生的,有責任和義務為父母盡孝。這些年我欠雙親太多,他們老了,屬于他們的時光不會太多,我想把父母接到北京生活。”段小潔從小家教甚嚴,身上有著中國傳統女性的美德。她真誠地對丈夫說:“兒女照顧父母天經地義,我沒意見。”
一周后,黃宏和段小潔回北京時帶上了父母。夫婦倆將家里采光條件最好、面積最大的主臥騰出來讓父母住。黃楓膝蓋里長有骨刺,走幾步就疼痛難忍。考慮到父親夜里起來照顧母親很吃力,黃宏在父母的床邊支了一張行軍床,晚上他和段小潔就睡在父母身邊。
此時,黃宏不僅擔任八一電影制片廠的廠長,行政事務纏身,還要忙于拍戲、演出、創作,可謂日理萬機。白天累了一天本已筋疲力盡,晚上回家還要熬夜照顧父母,黃宏的體質迅速下降,常感頭暈目眩,全身酸痛,雙腿綿軟無力。
2013年1月8日凌晨兩點,黃宏和段小潔被父母叫醒。黃楓捶打著腦袋說:“可能血壓升高了,頭暈得厲害。”段小潔趕緊找出血壓儀為公公量血壓,照顧公公服降壓藥。黃楓剛睡下,黃母又嚷著要喝水、上洗手間,黃宏和段小潔動作稍一遲緩,老太太就用力拍打著床沿……此后,這樣的場景經常在黃家上演,黃宏和妻子每天晚上只能睡三四個小時。段小潔白天還能補覺,黃宏卻有忙不完的事,根本沒時間休息。到2013年4月,黃宏身體出現了嚴重隱患,他胃口極差,焦躁易怒,迅速消瘦。
2013年7月9日,黃宏推母親在院子里聽鳥鳴,段小潔做好了早餐,可黃宏一口也吃不下,他感到全身發寒,喉嚨腫痛。早上8點,黃宏拿著車鑰匙準備上班,剛邁出門檻,就一頭栽倒在地。段小潔趕緊撥打120,幾分鐘后,急救車趕來將黃宏送往醫院。醫生為黃宏做過全面檢查后,告訴段小潔:“黃老師這種狀況,是精力體力嚴重透支引起的,屬于慢性疲勞。如不調養休整,很可能引發過勞死。”這些年,媒體經常爆出一些行業精英因過度疲勞英年早逝的消息,段小潔一陣后怕,心想再也不能讓丈夫過這種超負荷的生活了!
幾天后,段小潔雇了一名中年保姆,夜里她與保姆輪流照顧公公婆婆,讓黃宏晚上睡個安穩覺。8月中旬,黃楓膝蓋里的骨刺越來越嚴重,黃宏夫婦將老人送到醫院做手術摘除骨刺。手術當天,黃母用手拍打著輪椅,情緒激動地說:“我要去醫院陪老頭子,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他做手術,我不在身邊怎么能放心?”父母的恩愛感染了黃宏夫婦,兩人眼睛濕潤了,將母親帶到了醫院。
黃楓住院期間,段小潔親自為公公清理大小便,因異味刺鼻,她一天要嘔吐好幾回,什么東西也吃不下。黃宏看著心疼,悄悄來到妻子身邊,輕輕地為她捶背。人是鐵飯是鋼。妻子吃得少,身體遲早會被拖垮。黃宏經常在家里榨果汁、熬山楂羹給段小潔開胃。在共同照顧父母的過程中,黃宏與妻子的生活交集多了,話多了,段小潔感受到了丈夫的溫情。
這天,黃宏跟父親聊天,黃楓感慨地說:“60歲之前,男人總是挑剔自己的愛人,認為她身上毛病一大堆,老婆還是別人的好。可一過了60歲,突然就覺得老伴是自己手中的一塊寶,渾身都是優點,怎么看怎么順眼。”聯想到自己跟妻子之間的磕磕絆絆,黃宏情難自已。當天,他就找個機會握著妻子的手滿懷歉意地說:“小潔,以前我做得不好,請諒解。少年夫妻老來伴,父母就是咱們的一面鏡子,你我也應像父母一樣,相互扶持白頭偕老!”段小潔說:“我也希望咱們的晚年能像爸媽一樣,嘴癟了、牙缺了,彼此還是對方手心里的寶。”夫妻倆緊緊相依,盡釋前嫌。
2013年11月,黃宏即將趕赴上海拍攝電視劇《青春不夠用》。得知消息,大哥二哥進京準備將父親接回哈爾濱。黃宏不同意。大哥告訴他:“現在你大嫂二嫂都退休了,她們有的是時間照顧爸媽。”二哥搶著說:“你一走就是幾個月,弟妹一個人照顧爸媽,負擔太重了。”黃楓和老伴清楚黃宏的不容易,執意要回哈爾濱生活,黃宏只得同意兩個哥哥將父母接走。
送走公婆,段小潔一聲嘆息,對黃宏說:“老黃,爸媽回哈爾濱了,豆豆在學校寄宿,我怕是又要被打入‘冷宮’了。”黃宏輕拍妻子肩膀:“我會調整自己的心態,努力找回生活激情。其實,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渴望與你像爸媽那樣相濡以沫。”夫妻倆彼此都檢討了自己,表示愿意為對方做出改變。
拍攝期間,黃宏整整一個月沒回家,連電話也很少給家里打。段小潔開始站在丈夫的角度思考問題:黃宏一定是不得已才這樣,既然他回不了家,自己就去劇組探班。2014年1月,段小潔風塵仆仆趕赴上海,只見黃宏拿著劇本在駐地賓館,東屋進西屋出,遇見誰就逮住對方給角色提意見。因為沒化妝,黃宏額頭上的皺紋、眼角的魚尾紋分外顯眼。丈夫已54歲了,可工作熱情不輸年輕人,長此以往身體怎么吃得消?絲絲疼痛在段小潔心里彌散……
段小潔柔聲規勸丈夫:“老黃,你早已不是小伙子了,做事得張弛有度。”黃宏感慨道:“幾十年都是這樣忙忙碌碌過來的,習慣了,要是現在讓我閑著,我心里反倒空落落的。”是呀,要讓丈夫在退休之前放慢事業腳步,似乎不太可能。丈夫作為公眾人物,承擔的社會角色更多,比一般男人操心的事更多,因此中年倦怠在他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返回北京,段小潔特意向一位專家請教,如何才能讓丈夫徹底擺脫中年倦怠,找回生活激情。對方給她打了個比方:“中年男人猶如一輛爬坡的馬車,負重累累。黃老師年過50,正是一輛在半山腰上跋涉的馬車,身上承載著事業、家庭、父母、兒女幾重負擔。他身體滑坡,體力不支,急需補充能量。家就是他穩固的大后方,就是他補充能量的加油站,你要當好這個站長。”一番話,讓段小潔心里豁然開朗。
此后,段小潔以智慧和柔情調節丈夫的身心。因疏于鍛煉,黃宏體型偏胖,血壓、血脂偏高。段小潔讓丈夫遠離高脂肪、高熱量的食物,飲食以清淡為主。時間一長,黃宏埋怨妻子做的飯菜不合口味。段小潔告訴丈夫:“廚房是最好的醫院,很多病都是吃出來的,我得當好你的保健醫生。”妻子這樣一說,黃宏乖乖地吃起了缺油少鹽的健康餐。
與妻子溝通多了,黃宏也摸清了段小潔人到中年后的心態變化。原來,女人一到40歲后,因容貌衰老和身體激素的變化,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焦慮自卑、多疑敏感等負面情緒。以前,黃宏總以為陪妻子聊天是浪費時間,老夫老妻用不著這一套。現在他才明白,每天回家給妻子一個笑臉,飯后陪她看看電視、拉拉家常、散散步,于段小潔而言,是溫暖的心靈慰藉。
中年夫妻少了年輕情侶的浪漫激情,他們的愛更多地體現在瑣碎的一湯一飯、柴米油鹽間。段小潔是個DIY高手,喜歡做西式糕點。黃宏買來面粉、培根、奶酪、黃油等材料,夫妻倆一起烤面包、餅干或三明治,然后由女兒當評委,給他們的“作品”打分。
漸漸地,夫妻倆都有了改變。黃宏身板筆挺,精神抖擻,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身上絲毫沒有中年男人的倦怠;而段小潔則變得更加知性、寬容、博愛、豁達。他們一度陷入疲憊的婚姻,也呈現出新的生機。
2014年6月1日,是黃宏與段小潔結婚25周年紀念日,夫妻倆各送給對方一句話。黃宏這樣告訴妻子:“婚姻是所大學校,每對夫妻都是學生,我要活到老學到老。若干年后,我依然是個充滿活力的小老頭。”段小潔的贈語是:“家是你永遠的加油站,疲了累了就回家補充能量,我會當好這個站長。”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