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愛華




并非出自藝術世家的馬未都,起初會涉獵收藏只是因自己對于古代文物的熱愛,當他在20世紀80年代任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編輯時,8點上班,6點半就騎著單車先奔北京玉淵潭公園東門的古董早市,他從幾塊錢、十幾塊收獲的古董開始積累,逐漸將自己畢生的收藏發展成雄厚的文化資本。而在馬未都創辦的國內首家私人博物館——觀復博物館,他將讓我們舒適地回歸到中國古代文化情境。
體驗式的文化回歸
在馬未都眼里,觀復博物館并不只是陳列藏品的場所,這里也將會牽引著我們的不同感官,讓我們體驗式地回歸中國文化。馬未都也正以此方向努力著,或許一個很大的房間只展示一樣東西,比如看宋瓷,他會將此營造出宋代的環境和氛圍,會有演奏宋代曲子的琴師,并讓你沐浴更衣,換上宋朝樣式的服飾。讓你的所有感官都被古代的文化因子包圍。而馬未都也很注重參觀者的舒適度,他嚴格地控制博物館的大小,設置相應的休息場地,包括館內的光線及景觀的變幻等方面都盡量地把客人的因素考慮進去。讓人倍感親切。
觀復博物館的一切都是馬未都的心血,最近展出的《瓷之紋》是以中國古代瓷器千姿百態的美麗紋飾為展覽主題,展品為漢代至明清各時代近200件瓷器,紋飾分門別類,清晰地展現古代陶瓷在圖案紋飾上的追求軌跡與非凡成就,呈現出一個瓷之紋樣的世界,千文萬華,星漢燦爛。在觀復博物館中,便是能夠如此成體系地、舒服地盡情投入中國古代文化的懷抱。
P:你曾在2008年出版的《馬未都說馬未都》一書中為我們重點介紹了五件藏品:宋磁州窯梅瓶、乾隆官窯粉彩大瓶、家具館的寶座、黃花梨龍床、《三國演義》隔扇,但里面的藏品也會一直更新,直到今年,現在有新的藏品可以推薦嗎?
馬未都:新的藏品有很多呢。我覺得現在去看博物館,不是說非得要去看某一件東西,而是要看一個展品的體系,比如我們最近做的展覽叫《瓷之紋》,就是瓷的紋飾,之前的展覽是叫《瓷之色》,我們總是會有一些新的思路的展覽,我覺得是需要更多的展品來構成一個思路和體系,這才是我們追求的,我們追求的不是某一件東西。
P:在你的書籍、節目、博物館介紹中,都是以古代文物為主,但近些年當代藝術的發展行情也很驚人,你也會涉獵當代藝術的收藏嗎?
馬未都:不會,我沒那么多精力,因為收藏需要錢和精力,我精力不夠,所以我基本上是以中國古代藝術這一塊為主。但我對當代藝術還是挺感興趣的,我會去了解。
P:你在經營觀復博物館時,是以人為本,盡可能地讓人能夠舒適參觀,這是否也反映了你曾經在其他博物館參觀的遺憾?
馬未都:是的。我覺得我們會對博物館的要求越來越高,需求也會越來越多,我經常去世界各地看博物館,普遍的感覺就是比較辛苦,有時候想繼續看呢,但是條件不允許,所以一般看半天就得走,我希望博物館是可以讓人很舒適地逗留一天,這樣的話,你就需要提供飯食的選擇和很好的休息空間,這種休息空間能讓人很舒適、很放松,這樣才能讓人下午接著看展覽,所以這是我們在未來博物館的設計中要做的。
P:在觀復博物館中,是以供奉性質的藏品陳列方式,你說如果有錢的話,還想在展出宋瓷的時候,會把房間營造出宋代氛圍,并讓人換上宋朝的衣服。這樣可能會讓人產生敬畏的心理。但你平時的言語卻是親民的,以最簡單的方式為我們講解各種藏品。這矛盾嗎?聽與看,是兩種不同的心理。
馬未都:其實這不矛盾。我們原來想做一些體驗空間,體驗各個朝代,比如:唐宋元明清,每個朝代都有其不同的特點。但這種體驗空間所使用的一切東西都是跟當時一摸一樣的仿品,并非真品,因為真品在使用的過程中會出現問題。如果是宋代的話,就使用宋代風格的瓷器,都是統一的,不是宋代的瓷器。
P:今天看到自己開的觀復博物館,心里有什么感受呢?
馬未都:我覺得需要建設得更好啊,現在就有計劃在建設新館,上海館、深圳館都在建設中呢。我相信會建得很好。
理性收藏
馬未都就像收藏界的“百科全書”,他通曉陶瓷、古家具、玉器、漆器等中國古代文物。或許這一切知識,都因他喜歡問“為什么”而能夠日益積累。他會拿個手電筒去故宮博物館,就為了看清每件寶物。他也有很多收不到的東西,但他認為收藏的過程更多的是放棄的過程。他也有打眼的經歷,但他覺得當時的難受只是當時一會兒的事,他說“我這人特能承受”。面對中國今天越來越熱的收藏市場,馬未都依然淡定、理性。
P:你曾說物不以稀為貴,而是以知為貴,那如果是別人知道“馬未都藏”,是否也能讓這個東西暴漲?
馬未都:也許會這樣。但我跟其他的、過去的收藏家不一樣,我沒有計劃賣我的東西,我也不想賣。至于以后呢,它成了博物館的永久收藏,它也就不會進入市場了,這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也不想被扣上這樣的一個標簽,這個標簽呢,對于收藏來說啊,尤其是我這樣的一個標簽,那理論上講應該是有幫助的,但這種幫不幫助對我來說并不重要。
P:“知名收藏家”似乎也會成了藏品市場中的品牌效應?
馬未都:會。你看王世襄現在的藏品就賣得很貴,有些藏品是市場同樣東西的10倍、100倍的價錢,這就是他的品牌效應。但這個呢,我覺得對我并不重要,我買王世襄的一些東西,是比實際上的還便宜,王世襄第一次拍的時候,我就買過他的一些藏品,但后來我覺得就有點過頭了。
P:我覺得一個人就算是再博學,也難以通曉中國所有古代文化,但對于收藏來說,藏品的文化內涵卻又是一個重要的參考,當你對藏品的文化內涵無法進行判斷時,你會怎么判斷它的市場價值?
馬未都:我從來不去判斷市場價值,只是我在買的時候會量力而行,比如買得起買不起就是最簡單的道理。因為我不是搞投資的,這是我的一個興趣。所以我只會買一些我需要的、我能承受的,而且是在我了解的前提下才去購買。
P:從這些古拙的藏品中,你感受到的是什么樣的畫面?
馬未都:也沒有,只是對于每個年代的東西,我們都需要很深的了解,我現在的大部分收藏都是在了解一件東西。我在看一件東西的時候,都會想它的歷史、環境,這件東西在歷史中起了什么作用。
P:你這種方式挺理性的。
馬未都:對,我肯定會越來越理性。
漫談生活
我第一次看見馬未都時,他正細細地端詳著一件木制飾柜,他的眼里始終保持著一種好奇的搜索引擎。我在此刻也明白為什么他能夠這么多年都熱愛收藏。在與馬未都的交流中,我很欣賞他的直言不諱,先判斷,再分析,爽快至極,在看似無厘頭之中又包含著某些人生哲理。以下,馬未都與我們分享他的生活的點滴。
P:你認為什么樣的生活才是美的?
馬未都:我覺得美的生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人需要有警惕性。我們今天的生活很強調警惕性,不管是生活啊,在家啊,電話啊,看短信啊,都需要辨識這個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出去還要考慮空氣,這是一個不好的狀態。好的狀態應該是一種很放松的狀態,心情放松。
P:那你現在放松嗎?
馬未都:我還行。對于社會的一些東西你沒辦法,比如趕上霧霾了,你就開始很緊張。我前兩天從昆明回來,先要坐到上海的飛機,再從上海到北京。就因為霧霾取消了我很多航班,我們就很緊張。我會比較關注我身邊的環境。
P:有時我們似乎忽略了東方的經典美,反而追逐西方潮流,這到底是怎么了?
馬未都:我覺得這個方式會轉回來,現在開始也有人會關注自己的東方美,那跟10年前完全泯滅了嘛,10年前還更關注西方,所以我覺得事情到哪一步,人就會朝哪步發展,這些都順其自然。
P:平時我們應如何保存這些藏品,并保留對其不變的情懷?
馬未都:其實我不愿意去講這些事。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和條件,每個人的想法對自己來說都是對的,不管你是喜歡中國文化,是以欣賞為目的或是以盈利為目的,都是個人的事情。但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中華民族的心態,就是一個大民族的心態,而不是個人的心態。個人沒有對錯,也沒有誰對誰錯,我覺得不要去評判人家。但我覺得應該要強調的心態就是:要對自己的東西要有強烈的認知,認知自己的東西的價值,而不是價格,我覺得這個很重要。
P:十幾年前,你去日本時,有個日本陶瓷收藏家以成化斗彩雞缸杯請你喝茶,因為在他的眼中你是貴客、知音。但你自己也有很多藏品,你在生活中會拿幾件來用嗎?
馬未都:我現在基本上不用。因為我用這些東西要特別小心,所以我會用商品或仿品,我們的商品很豐富,因為我們自己的博物館也會生產很多有意思的紀念品,像我們自己做的仿宋的茶幾就可以拿來用。
P:人與中國古代藏品,是人去了解、供奉它,但中國古代的藏品也會因為今天的人而發生變化嗎?
馬未都:我覺得不會吧。藏品就是很客觀地擺在那,你需要了解歷史的坐標,我們的歷史是分段進行的嘛,歷朝歷代都是中國時代的坐標,我們只需要通過文物來了解這些時段的文化。我們今天的人不會影響后面的人對于歷史文物的理解。
P:你最喜歡的一首詩是什么?
馬未都:我喜歡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表現了安史之亂結束的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