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斬首捕虜購賞問題淺析

平曉婧

摘要：西北簡牘的出土為研究漢代斬首捕虜購賞問題提供了新的資料和契機。漢代對于斬首捕虜的立功者大概有四種賞賜：賞金或錢、拜爵、賞物和增秩。購賞之前必須經過校驗，只有確定立功的真實性，才可以施行購賞。該問題的探討可以推進漢代與西北少數民族戰爭史的研究。

關鍵詞：漢代；斬首捕虜；購賞；出土文獻

秦漢法律條文中的刑罰對于吏民斬首捕虜購賞的具體條文，史書中卻沒有明確的記載。西北簡牘的出土為我們研究漢代斬首捕虜購賞問題提供了新的資料。目前比較重要的出土材料有四個，分別是《擊匈奴降者賞令》、青海大通縣上孫家寨漢簡、“始建國二年詔書”和《捕斬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將四份聯系起來綜合考慮的學者為數不多，關注重點也比較單一，多數都為軍功爵制的研究。另外，秦漢時期的購賞問題也有學者撰文討論。因此，有必要在已有學者的研究基礎上探討比較特殊的漢代斬首捕虜的購賞問題。

一

《擊匈奴降者賞令》是1981年在敦煌酥油土漢代烽燧遺址出土的木簡。據出土情況和學者研究斷定年代為漢武帝時期，也有部分學者提出了不同的意見。總體看來，木簡為西漢早期。現將內容茲列于下：

1、擊匈奴降者賞令（1357）

2、□者眾八千人以上封列侯、邑二千石，賜黃金五百（1358）

3、取故君長以為君長，皆令長其眾。賜眾如隧長其斬□（1359）

4、賦二千石言及武功者，賜爵共分采邑（1360）

5、二百戶五百騎以上，賜爵少上造，黃金五十斤，食邑。百戶百騎（1361A）

6、二百戶五百騎以上，賜爵少上造，黃金五十斤，食邑。五百卌八卌八（1361B）

立有軍功可以獲得封賞，功高者可以封列侯，并且可以得到食邑、黃金的賞賜。所獲功勞的大小不同，受賞程度也有高低。

青海大通縣上孫家寨漢簡出土于1978年發掘的上孫家寨一一五號漢墓中，墓葬年代為西漢晚期。簡文內容晚于《擊匈奴降者賞令》，又早于王莽時期。因為木簡殘損嚴重，只將部分相關內容摘錄于下：

1、十一，軍吏六百以上，兵車御右及把摩（麾）干（竿）、鼓正（鉦）鋮者，拜爵賜論，爵比士吏（339）

2、各二級，爵毋過左庶長。斬首捕虜，拜爵各一級。車斬捕首虜二級，拜爵各一級；斬捕五級，拜爵（068、375）各二級；斬捕八級，拜爵各三級；不滿數，賜錢級千。斬首捕虜，毋過人三級，拜爵皆毋過五大夫，必頗有主以驗不從法狀。（356、243、340）

3、二級當一級；以為五大夫者，三級當一級。首虜不滿數者，藉須復戰。軍罷而不滿數，賜錢級（359、349）

4、虜什二人以上，拜爵各一級；不滿（151、150）

5、二千級，若校尉四百級以上，及吏官屬不得戰者，拜爵各一級，爵毋過五大夫。（373）

6、可擊之，能斬捕君長有邑人者，及比二千石以上，賜爵各四級；其毋邑人，及吏皆千石以下至六百石，賜（380、358）

7、斬首捕虜者，勿賜爵。（363）

8、約者，軍吏賜爵三級，也（他）吏卒賜（073）

9、犯令者一人，拜爵一級。其官吏卒長五百將當百以下及同（014、173、053）

10、皆奪爵為士五（伍）毋（無）爵。（008）

購賞內容主要是拜爵和賜錢，與被斬捕人員的職位高低以及立功者的職位高低有關。拜爵也有一定的限定，不能超過一定的級別；對于一些特殊人員“勿賜爵”；對于某些人來說，拜爵有一些折合的算法，如“斬捕五級，拜爵各二級”等。

“始建國二年詔書”見于1999年至2002年在額濟納旗漢代烽燧遺址進行考古調查時出土的簡牘，內容涉及新莽朝與匈奴的關系，尤其是始建國二年發動匈奴戰爭的史事。本文選取與斬捕虜有關的內容列于下文：

1、兩脅。謁發兵之郡，雖當校，均受重當（賞），亦應其勞大尹。大惡及吏民諸有罪大逆無道、不孝子，絞，蒙壹功[無]治其罪，因徙遷，□皆以此詔書到大尹府日，以（2000ES9SF4∶7）

2、咸得自薪息，并力除滅胡寇逆虜為故。購賞科條將轉下之府。稽吏民其務賞。堇其當上二年計最及級，專心焉。上吏民大尉以下得蒙壹功無治其罪，吏坐（2000ES9SF4∶6）

詔書提到了“并力除滅胡虜逆寇”和“購賞科條”，但是具體內容卻無法得知。幸運的是筆者在《居延新簡》中看到一則相關材料，內容如下：

1、明詔捕虜購賞封錫捕虜斬首有功者候長（EPF22·447A）

2、張況（EPF22·447B）

3、兒政燧長王匡爵各一級（EPF22·448A）

4、孟黨（EPF22·448B）

簡文中因捕虜斬首有功得到拜爵各一級賞賜的第二十三候長兒政和第十四燧長王匡均屬于王莽時期人。可見王莽時期以拜爵的形式購賞斬首捕虜的立功者。

《捕斬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是《居延新簡》里的內容。該簡文的排列和內容有李均明、初師賓、大庭脩、高恒等學者做過研究。在前輩學者的基礎上，張忠煒先生進一步深入，并將年代限定在建武七年。該科別應該是一份判案文書的附件，本文僅將購賞科別引述于下：

1、·捕斬匈奴虜反羌購償科別（222）

2、·其生捕得酋豪、王侯、君長、率者一人吏增秩二等，從奴與購如比（223）

3、其斬匈奴將率者將百人以上一人，購錢十萬，吏增秩二等；不欲為（224）

4、有能生捕得匈奴間候一人，吏增秩二等；民與購錢十人命者，除其罪（225）

5、能與眾兵俱追、先登陷陣斬首一級，購錢五萬如比（226）

6、追逐格斗有功，還畜參分以其一還歸本主（228）

7、……能持□奴與半功（229）endprint

8、諸有功，校，皆有信驗，乃行購賞（230）

9、右捕匈奴虜購科賞（231）

10、有能生捕得反羌從儌外來為間候動靜中國兵、欲寇盜、殺略人民，吏增秩二等；民與購錢五萬，從奴它與購如比（233）

11、言吏，吏以其言捕得之，購錢五萬；與眾俱追、先登□（234）

12、錢三萬，吏增秩二等；不欲為官者，與購如比（232）

13、諸有功，校，皆有信驗，乃行購賞（692）

14、右捕反羌科賞（235）

《捕斬匈奴虜反羌購償科別》包括《捕匈奴虜購科賞》和《捕反羌科賞》兩個部分，內容都是根據立軍功斬首捕虜對象的級別高低進行賞賜，同時對一些提供情報的人也給予賞賜。賞賜內容有錢、物和增秩三個方面。

二

這四份出土資料分別屬于西漢早期、中晚期、王莽時期和東漢初年，雖然各個時期的特征不同，但是又有一些共同之處。將其統計總結，斬首捕虜的購賞不外乎四種情況：賞金或錢；拜爵；賞物；增秩。

1、賞金或錢

賞金或錢是一種比較直接的購賞方式。《擊匈奴降者賞令》中明確表示“賜黃金五百”、“黃金五十斤”。《捕斬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中有“購錢十萬”、“購錢五萬”等。史書記載對斬首捕虜立功者賞賜金、錢的案例有，“衛青比歲十余萬眾擊胡，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余萬斤”，“大將軍、票騎大出擊胡，賞賜五十萬金”。另見，“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購賞金或錢在其他場合也有出現。秦朝統一以后購求張耳和陳余就是賞金。“秦滅魏數歲，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余五百金。”皇帝對臣下的獎勵也采用此種方式，“及地余死，少府官屬共送數百萬，其子不受。天子聞而嘉之，賜錢百萬。”

2、拜爵

購賞斬首捕虜最為普遍的方式就是拜爵。《擊匈奴降者賞令》中的“封列侯、邑”、“賜爵共分采邑”、“賜爵少上造”。上孫家寨中的“斬首捕虜，拜爵各一級”、“斬捕五級，拜爵各二級”等。王莽時期“候長兒政隧長王匡爵各一級”。這些都是斬首捕虜拜爵的實例。史書記載也有很多因出擊匈奴得以拜爵的大將，典型人物是衛青和霍去病。漢武帝賞賜衛青，“元光六年，拜為車騎將軍，出代郡。……青出籠成，斬首虜數百……唯青賜爵關內侯。”賞賜霍去病，“斬首捕虜二千二十八級，得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藉若侯產，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以二千五百戶封去病為冠軍侯。”

拜爵和封邑也有關系。秦代，拜爵與賞田宅有聯系。《商君書·境內》：“能得甲首一者，賞爵一級，益田一頃，益宅九畝。”通過史書可知，對斬首捕虜的立功者在拜爵到最高一級關內侯以后，立功者獲得的賞賜不再是拜爵，而是益戶，立功越大，益戶越多。 比如衛青，“最大將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虜五萬余級。……再益封，凡萬六千三百戶；封三子為侯，侯千三百戶，并之二萬二百戶。”再如霍去病，“最票騎將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其四出以將軍，斬首虜十一萬余級。……四益封，凡萬七千七百戶。”

3、賞物

賞物，一般是指賞賜贓物，或者與賞賜事件相關的物品，用來鼓勵百姓之間相互監督，響應中央或者地方的要求。《捕斬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中所見“追逐格斗有功，還畜參分以其一還歸本主”，即賞賜三分之二的牲畜給追逐格斗有功人員，而牲畜原有的主人只能獲得剩下的三分之一。斬首捕虜賞物的案例在史書中并不常見，但是賞物給有功者，在漢代則是慣例。漢景帝元年七月討論官吏廉政，“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治、所行、所將，其與飲食計償費，勿論。它物，若買故賤，賣故貴，皆坐臧為盜，沒入臧縣官。吏遷徙免罷，受其故官屬所將監治送財物，奪爵為士伍，免之。無爵，罰金二斤，令沒入所受。有能捕告，畀其所受臧。”這是賞賜贓物給告發違法官吏人員的規定。另外，漢武帝打擊商人所采取的一個措施也是給予告發者贓物。“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4、增秩

增秩作為斬首捕虜的購賞方式，只在建武時期的《斬捕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有所體現，其他三則資料沒有。增秩作為一種手段，也用于其他鼓勵和賞賜。比如，獎勵為官有跡。“咸字仲，為丞相史，舉茂材，好畤令，遷淮陽、泗水內史，張掖、弘農、河東太守。所居有跡，數增秩賜金。”“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愿留贛，有詔許增秩留”“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因表現優異得以增秩是官員升遷的有效方式。

賞金或錢、拜爵、賞物、增秩是購賞斬首捕虜的四種方式。但是購賞之前必須經過校驗，只有確定立功的真實性，才可以施行購賞。這就保證了購賞過程中的公平公正。漢代對斬首捕虜立功者的購賞與同時期其他法律中的“購賞”條內容基本一致，而且從出土簡牘可知該條例得到了很好的實施。此類條例的出土補充了史書記載之缺失，為我們了解漢代購賞斬首捕虜問題提供新的資料。該問題的探討，也推進了漢代與西北少數民族戰爭史的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