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小樣

在槳聲水影里，我看到了盛開的芙蓉，而在岸邊的芳草中若隱若現的是如玉的顏色，恍惚中以為你出現了。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將你存在記憶里。那樣干凈而美好的面容，停留在我們干凈而美好的時光里，靜靜的，不被人打擾。

我走在岸邊，聽到什么拍動翅膀的聲音。呼啦啦，呼啦啦……不一會兒，潔白的水鳥振翅而起，裝點了冷清的天空。頓時，我的臆想被打破了，一切都不存在了，而你又在哪里呢？

它們離開了嗎？又飛到哪去了？我這樣想著，又想起了你的話。人的一生，總要向遠方不停地遷徙，永不停歇。你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熠熠的光芒。我看到你柔和的眉眼入了神。什么遠方？什么遷徙？那些都沉到池底，柔軟地堆積起來，使人不去想，也不想去看……

芙蓉凋謝了，現實也浮上水面，化為我們不得不正視的堅硬。芒草生長，淹沒腳印，蘆花飛散，微香飄起。它們飄散如煙跡，很快就消失了……

那時，我的眼睛莫名地濕了，一滴淚在秋天的風中慢慢地滾下來。我動了動嘴唇，轉身便離開了。而你，是否也帶著傷感，走失在茫茫人海里？如今，我又在開滿芙蓉的水池邊看到你，你的眼里還留著一絲不曾丟掉的寂寞。這么多年，你也如我一樣，始終沒有放棄心中的牽掛，在風塵中小心翼翼地走來。可是，離散的寂寞，再也喚不醒曾經的快樂，也無法慰藉心中的創傷，難道美好總要在滿池芙蓉前，我聽到了心里的風聲。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的還在繼續，它們的差點被什么封存了，留下陰影，一道光線閃過，那是時間的影子嗎？如此快地消失了。但是，過去和現實無法嚴絲合縫，那空隙又加劇風聲。曾經的美好被時間割成一個又一個短暫的分鏡頭。塵埃遍布的香氣侵入泥土里，回憶那么長久又那么空蕩。

你明亮的眼神和悠長的聲息，不會輕易地消失，那是時間的一個符號，被刻在記憶的某個節點上。想到你時，那些冰冷就變為必然。有一天，我聽到風聲，天地都同芒草一起搖曳，滿地的芙蓉掀起漣漪，水鳥成片驚起，然后風停了，仿佛經歷了多少年。這是一片凌亂的新生的天地間，我從芒草叢中看到你探出頭，抬起眼，不聲不響地看著我。一瞬間，心里響起什么曲調，清澈而悠揚。

你站在小木屋里，眉眼清晰，容姿傲麗。一剎那，我明白了什么是“傾國傾城”。原來，美如此簡單，又如此直接，伸出手就能觸摸到。

“那么，你現在隨風走了嗎？”我問自己。你說要向遠方遷徙而永不停歇。“那么，你去哪里了？”然而，我始終不能忘卻與你相伴的日子。風起云涌，世界一新。你睜開明亮的雙眼，恍若天開。

在風聲回蕩時，我聽到陽光流淌的聲音。花瓣上的水珠積成小小的湖泊，陽光融成金玉色。倒影是過去，本體是現實，一切都讓人憐愛。那些美好在心中盤根錯節，公然占據，長成龐大的樹木，微風拂過便篩下碎光，一股腦地掉到地上。

此時，已經無法動搖了。從天空落進眼里的光，如同淚水一般，清澈見底。在光影瀲滟中，你的手指順著陽光的節奏，在空中畫出彩虹的弧線，一道又一道，笑容黯淡了滿地的繽紛。

曾經是這樣的，觸手可及的期盼啊！我對自己說，突然感覺很無力。你這樣離開了，帶走我繁盛的眷戀與纏繞的溫柔。那些逝去的時光還能回來嗎？我又該在哪兒找到你呢？

我近近地看向水面，芙蓉在你走后依然美麗地盛開著。我再次看到它們時，心中也不會像長出濕綠青苔一樣，出現那些毛茸茸的新鮮的柔軟。我終于明白了，人與人之間除了相知，還要有緣分。

你不在了，現實也成了童話。你曾在我面前展開微笑，陽光是淡金色的，在你的發上調和成一池暖洋洋的黃，溫暖靜和，微甜馨香。在流淌的陽光下，我站在槳聲水影之中，默默地等待。原來什么都沒有變，又什么都變了。我抓不住你的倒影，卻早已把你裝在心間。

一朵芙蓉凋零一個季節，一陣季風潮濕一個流年，世界依然風聲颯颯，雨聲霖霖。

“向遠方遷徙。”你說。

我知道什么是我留不住的——我們的陽光，我們的水色，我們的幼稚，以及我們的牽掛。

“等著我，或者找到我。”你又說。

這句話說盡了多少次花開花落，等待太漫長而記憶又太久遠，日光照進去，只見塵埃。于是我想再看一次，這滿地的芙蓉。然后，我要開始尋找，向遠方，尋找你的笑容。如果找到你，我再也不會放手，哪怕到了世界末日，我都情愿流離在前夕的路途里。那陌生的路途，只為了找到你，我不會害怕。

哪怕找不到你，終了此生，我也不會停止腳步。無論經歷怎樣的變遷，我都堅信，世界會恢復以前的模樣。這樣，我就能回到過去，回到你身邊，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到河邊嬉水，一起暢談人生理想。

現在，雖然你不在身旁，可是你已經融入我的生命。我這樣想著，心中的天空突然破曉了。朝霞升起，一陣涼風吹過山谷，被攔截成一段段嫵媚的詩篇。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一篇是專門寫給你的。你能感受到嗎？

在槳聲水色中，我聽到心中回蕩的風聲。陽光清澈流淌，芙蓉微微綻放，你轉過身抬起眼，我在你如琉璃般的眼神里，看到了最清靈的光。

風起云涌，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