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約

有一些時刻,確實存在“鬼使神差”這回事。
當時,我就那么做了,想想都奇怪。
其實一點都不怪。那一刻的瘋狂,是積蓄已久的絕望所致的沖動,
在忍無可忍的沸點,那時的舉動超出了理智。
命運就在那一刻出現轉機。
見到了名人
當人悲觀絕望的時候,往往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比如預言家、占星師和算命的。我便是如此。當我在生活中茫然失措痛不欲生,具體地說是對婚姻絕望卻又離不了婚時,我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很特別的人身上。
那是個名人,據說給很多人指點過迷津。他名氣很大,想見他一面很難,非常之難。
我有個叔叔當大官,與這位名人關系不錯。問題是,我想見叔叔也很難,凡事業做到一定的程度,有能力幫助別人時,想見他必定都是難的,不過還好,我跟叔叔的秘書關系不錯,常常通過秘書查問叔叔以及那名人的行蹤。
有一天秘書給電話我,說名人到了他們那個市,如果我想見,可以借采訪的名義過去,他想辦法安排。我一疊聲答應著,立刻跟單位申請采訪事宜。這簡直太好了,以當時我在家中的情況,想出門是千難萬難的,除非是有工作任務。
我所在的省城離他們那個市一個多小時車程,很快我便抵達了。秘書朋友安排我在名人住的酒店里等候,因為市領導都在,省里也有人過來,根本就輪不到我。我躲在酒店房間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凌晨兩點半,才期期艾艾地跟著秘書進了名人的房間。
叔叔陪著他,準備著要休息了。秘書小心翼翼地說我在此等候良久,希望簡單說幾句話,對方同意了,我叔叔出去回避。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行。你不要亂想,那不可能。”我說:“什么?你說我亂想了什么?”他說:“你想離婚但離不了,你經常暗自期望你丈夫出軌愛上別人,甚至希望他出車禍。”我驚恐地望著他,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是的,這是我最惡毒的詛咒或者說最隱秘的心事,被他一語道破我無地自容。他說:“別期望出現奇跡,這不可能。命運只能自己改變,自助者天助。 ”
我像遇到救星一樣,急切地訴說,婚姻中積蓄已久的矛盾,丈夫嗜酒如命簡單粗暴根本無法溝通,他聲稱如果我要離婚,就殺了我和孩子。
他說,讓我想想,會有辦法的。
叔叔走進來,對我說:“讓先生休息吧,有事明天說。”我明知道翌日再難有機會說話,卻也不敢強求,只好用眼睛祈求他,反復說:“先生,請記得我的事,請您記得。請一定幫我出個主意。 ”
第二天早上,我和他們在一個桌上吃早餐,卻無法交談。同桌的有市長書記等一大幫人,他遠遠坐在我對面,只能說些應酬的話。可他對我有興趣,他很關心我,這我看出來了。然而又能怎樣呢,他也是身不由己。
整整一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我無法再靠近他一步。
下午,秘書匆匆來跟我說:“名人要走了,你叔叔去機場送行,你去不去?”我說去去去,趕忙收拾了包擠上車。
一路都擠不上前去說話,到了機場更是如此。我一向是個膽怯內向的人,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什么出格的舉動,可是心里的愿望非常非常強烈,我默默站在人群外干著急,心里的苦楚無法言說。
因為是個小城市,這個機場的航班很少,人也不多。突然我靈機一動,開始翻自己的口袋和錢包,正好秘書朋友過來,我抓住他問:“你口袋里有錢沒有?借我五百塊。 ”我買了一張到廣州的機票,與他一
同走進安檢通道,在叔叔詫異的目光注視下,我隨他上了飛機。
終于,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出走
他一個人去廣州。廣州那邊有一幫人接機,所以我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只有兩個多小時。
起飛時有一次強烈的顛簸,機上的人都嚇得哇哇大叫,我一動也沒動。他笑了一下,說:“你不怕死哦,一切都能解決,你要有信心。 ”
機上的盒飯我們沒要,一路上說了很多很多話,不知為什么,至飛機降落時,我已獲取了足夠的正能量,不再茫然無措了。
一個月后,我采取了極端手段,帶著幼小的女兒不辭而別。我沒有在單位留下只言片語,亦沒有對家人和朋友有任何交代,走得一干二凈。
當時南下已不是熱潮,而我已是 36歲高齡,還帶著個孩子。目標地是廣州,然而廣州沒有一個人可以投奔,選擇廣州唯一的理由,是丈夫不會想到我會去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找不到我,我和女兒相對安全。
我隱姓埋名打工度日。躲避開熟識的行業和領域,只為在盡量長的時間內使丈夫查不到我的行蹤。當然,這給我的求職增加了很大的難度,但沒辦法,保命是第一位,我堅信如果當時丈夫找到我們,我和孩子都有性命之憂。
女兒不久就到了上學的年齡,由于是借讀,重點小學很難進去。我拿出全部積蓄,到學校直接找到校長——我曾是個多么膽怯害羞的人啊,這時不管不顧了,我用真誠打動了校長,他告訴我入學的辦法,終于在交了兩萬塊捐資助學款之后,女兒順利進入小學。
我在一個冷僻的單位里找到一份工作,并在同事的幫助下租到了合適的房子。我在廣州有家了。
帶著女兒從酒店搬到出租屋,第一個夜晚我們倆做了一樣的噩夢,夢到丈夫找到了我們,怎么想辦法都無法逃脫。女兒哭醒了,我嚇醒了。那是最艱難的一段歲月,我們倆相依為命,慢慢熬了過來。生活再艱難,我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
在度過了最艱難的三年后,我通過家人請律師起訴離了婚。
他究竟說了什么
我出走之后,單位里和朋友們頗多議論,對我出走的細節有很多猜測。 有人說我在外邊早已“有了人”,私奔而已;另外的人不同意,說如果有情人不會帶走孩子,并且就那丈夫的個性,如果她有外遇早就沒命了。大家猜不出我哪來的勇氣,正巧當時我們省的省長調到南方,竟然就傳言說我采訪時認識省長,是跟著領導跑的。聽了這些議論我哭笑不得。
了解一點我與名人交往內情的人,猜測那名人是許諾了我什么,比如幫助我找工作,給我錢什么的,其實完全不可能。那么他究竟說了什么呢?
打個比喻吧,一般的醫生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高明的醫生卻是喚起你內在的抵抗力,讓你自己有能力抵抗疾病。我覺得他的話,就是起到了這個作用。
我當時實在是生不如死,而名人的出現只是一個契機。我一直像鴕鳥一樣回避我婚姻中的問題,希望時間和運氣幫我解決,比如,希望當時的丈夫愛上了別人。情愿與我離婚;或者他出了什么“事”,不再危及我們。當名人打破了這個幻想,我就明白只能靠自己了。
他給了我信心。既然你死都不怕,一切生之負累便都不算什么了,比如穩定的工作、新分的樓房、家鄉的人際關系,這些以前舍不得的東西,于我再不留戀。那么,你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說我沒什么本事,出走之后怎么辦呢。他說:“一個人也不用會太多,會一樣就行了。你現在怎樣謀生的,以后也同樣行。 ”
我永遠感謝那一次的沖動,那一張機票,那一次的冒險,讓我的人生有了一次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