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用的公車

齊棋格

上班高峰期，公交車上格外擁擠。黃小毛暗自高興，他的目光緊盯在前面一個姑娘的挎包上。就在他悄悄伸出手時，一陣猛烈的干咳從身后傳來，周圍人的目光都被咳嗽聲所吸引。黃小毛趕緊縮回手，扭頭一看，咳嗽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長得白白胖胖的。黃小毛心里暗罵：死胖子，壞老子的好事。

車到了一個站點，乘客上來的多，下去的少，狹窄的車廂變得更加擁擠。黃小毛明顯感覺到，身后的胖子把肚皮都頂在自己的屁股上了。他又不失時機地往姑娘的挎包上貼了貼，再次伸出手。“小伙子，前面站點是‘太陽神嗎？”胖子又不合時宜地跟他搭起話來。

看來今天是甭指望“干活”了。黃小毛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在最近的站點下了車。下車時聽到身后有人跟那個胖子打招呼：“喲，楊部長，您也擠公交啊。”部長？哼！一定是個貪官，看他那腐敗的肚子就知道，黃小毛心里這樣想。

在一個城市里，扒手也是“劃片”工作的，他們都有各自的區域。這路公交專線就是黃小毛“工作”的地方，而且他都是在早晚高峰，人多擁擠的時候作案。可接連幾天，他都在公交車上碰到那個胖子，還總是站在他身后。每當黃小毛看好目標準備下手時，胖子不是向他問路，就是拿胳膊肘“提醒”他一下，讓他錯失了很多良機，這叫黃小毛很惱火。胖子一定是看穿了自己，想到這些，黃小毛只得暫時“歇工”幾日。

這天，黃小毛去醫院看望一個朋友，在門口見一輛黑色轎車呼嘯而至。從車上匆忙下來兩個人，緊接著又攙扶出一個老人，老人好像體力不支的樣子。“借過，借過……”攙著老人的胖子焦急地對來來往往的人喊著。黃小毛一看，這不正是每天和自己一起擠公交的那個人嗎？不過他今天可是坐小車來的。他瞄了一眼那輛黑色轎車，車牌為“川C000××”。黃小毛心中一動，這個城市以00開頭的都是政府的公車，他不禁想起那天曾有人稱呼胖子為“楊部長”，一個邪惡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生成。

黃小毛掏出手機，對著黑色轎車就是一通拍，還特意放大了車牌號碼，然后又跟進醫院里，偷拍了幾張胖子和病人的照片。回去后他把照片發在本市的論壇上，題目就叫“私用的公車”。并在照片下寫到：“名為人民公仆，實是國家蛀蟲。有人置中央三令五申于不顧，公開在上班時間，用公車接送自家病人。到底是誰的車，相信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發完了帖子，黃小毛就哼著小調到公交車上“上班”去了。至于黑色轎車是不是公車，人家是不是真的公車私用，他才不管呢，反正發帖用的是匿名，他就是想給胖子找點堵心的事，誰叫他總讓自己堵心呢。他知道這樣一鬧，網友一定會把那個胖子“人肉”出來的。以前告狀都是寫匿名信，還是現在的高科技好啊，一臺電腦就全搞定了，誰管他誣告不誣告呢。

接下來的幾天，黃小毛真的沒在公交車上再遇到那個胖子。他想也許那個楊部長正接受調查呢，心底不禁暗自得意。

可是怪了，雖沒了胖子的如影隨形，這幾天他還是一次都沒得手。他感到憂慮，自己每天提心吊膽的，卻連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這賊也不是好當的。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廣大網友不光“人肉”胖子，連他也“人肉”出來了。這不，有人看到帖子后找上門來了。

來人自稱是紀委工作組的，領頭的是個戴眼鏡的人。原來黃小毛公開了那些照片后，那輛車立刻被人查了出來，是馬處長的車，拍照時間確為工作時間。上級很重視此事，決定徹查，以挽回領導干部在群眾中的不良影響。可調查結果是，馬處長那天正在市里開會，根本沒去過醫院。現在“眼鏡”他們根據黃小毛的IP地址找到他的家，就是想問一下，照片是不是PS的。怎么可能？自己千真萬確是在醫院門口拍的照，而且還特意把坐車的人，那個胖子……等等，你說什么？馬處長？那不是楊部長的車嗎？

什么楊部長？“眼鏡”他們糊涂了。根據黃小毛提供的車牌號，確實是馬處長的車啊，怎么又冒出來個楊部長？

正在這時，又有人找上門來了，居然是那個胖子。他是來詢問黃小毛，那天那輛黑色轎車的車主是誰。

天啊，你坐車的都不知道車主是誰，還來問我？黃小毛這個氣。突然，他一拍腦門大喝一聲：“好你個盜車賊！”他猛然醒悟了：怪不得在公交車上，這個胖子每次都能看透自己的把戲，原來他也是道兒上的同行啊。自己充其量只是小偷小摸，他可是大大的盜賊呀，竟然偷了那么大的一輛轎車！

胖子被他喊得一頭霧水，連“眼鏡”他們也蒙了，不知黃小毛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你不是盜車賊怎么會不知道車主是誰？難道不是你坐著那輛黑色轎車去的醫院嗎？而且還送去個病人。”黃小毛連聲質問那個胖子。

“是，我是去醫院了。”胖子承認道，“我就是想知道是哪個好心人總給我們送東西。”

這下輪到黃小毛糊涂了。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胖子說，他平日開著一家小賣部維持生計，因此熟悉他的人都戲稱他為“楊部長”。這幾年他陸續收留了幾位在這個城市流浪的老人，他的家人滿為患，漸漸地他的日子變得捉襟見肘。半年前，一輛黑色小車停在小賣部的門口，一個中年人帶著一個年輕人從車上搬下米、面，油，還有好大一塊豬肉，說是給老人們改善生活。可當他問他們是誰時，那兩個人卻鉆進轎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以后，每到月初，他們就來一次，每次都帶來米面和日常用品，話也不多說，放下東西就走。前幾天，那個年輕人來送東西，正趕上有個老人身體不舒服，年輕人怕叫救護車耽誤事，就急忙開車把老人送到了醫院。可等“楊部長”安頓好老人后，那個年輕人就不見了。后來，鄰居對他說起，網上有他的照片，又幫他找到黃小毛。“楊部長”希望黃小毛能提供兩個好心人的信息，還說要寫封表揚信送到報社。

“眼鏡”聽完他的話，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們回去會查清此事，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沒多久，事實查清楚了，原來做好事的正是馬處長。他是偶然聽說了“楊部長”的事跡，非常感動，就自費買了好多東西給“楊部長”送去，也算盡自己的一份力。這次，他到市里開會，就讓司機一個人去送東西，再三囑咐不要留下姓名。沒想到遇到黃小毛這個好事的，竟然給轎車拍了照片發到了網上，這才叫“楊部長”找到了他。

感謝完馬處長，“楊部長”又找到黃小毛，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小伙子，你人生的路還長著呢，干點啥不好？可別因為一時的糊涂后悔終生啊。”黃小毛明白他的意思，想想馬處長、“楊部長”做的事，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不禁紅了臉：“大叔，我……我沒有一技之長，工作實在難找啊。”

“楊部長”拍拍他的肩膀說：“要不，你來我的小賣部吧。馬處長已經幫我聯系好了敬老院，他們答應收留那幾位流浪的老人，連我也要跟去做護工哩。這樣小賣部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你要有興趣，小賣部就交給你打理，也省得我辛苦擠公交去上貨。”

黃小毛一聽，這可是條正路，比在公交車上做“鉗工”好多了。其實他早有金盆洗手的意思，就是一直下不了決心。他緊拉著“楊部長”的手說：“謝謝大叔給我機會，我……”

“小伙子，浪子回頭金不換，”“楊部長”打斷他的話，“有時間，記得到敬老院幫我照顧照顧老人。”黃小毛重重地點了點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