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內陸開放視角看絲綢之路經濟帶

段慶林

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說到底是一種陸權戰略，陸上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和地區主要是歐亞大陸內陸地區，都面臨如何建設內陸開放型經濟問題，從內陸視角來分析絲綢之路經濟帶，是本報告的主旨。

一、內陸地區經濟地理特征：密度、距離、分割

1. 發展的特征

地區發展不平衡是任何國家發展的基本特征，地理因素對經濟機會具有重要影響。一個地區的周邊地區是繁榮、貧窮還是動蕩，及其與市場核心區的距離，對發展都至關重要。通過集聚、移民和專業化等市場力量，逐步實現經濟一體化，是地區發展的必由之路。任何努力都有利于實現循環因果。

世界銀行在《2009年世界發展報告-重塑世界經濟地理》中，提供了一個分析框架，即采用密度、距離、分割三個地理特征來分析發展過程中的經濟變遷和制定政策時應當考慮的條件。

密度是人口密度和經濟密度，代表著市場規模大小和生產要素集聚程度，對外商直接投資選址布局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距離是落后地區與發達地區或市場繁榮地區的距離，代表著運輸成本。經濟學意義的距離是指商品、服務、勞動力、資本、信息和觀念穿越空間的難易程度。分割是市場的分割，代表著邊界的不可穿越性以及貨幣與規則的差別。

地方層次的首要特征是密度，其中土地是核心要素，應該通過城市化、遷移、投資流動和貿易推進加快集聚。國家層次的首要特征是距離，應該加速勞動力和人口向發達地區遷移。國際層次的首要特征是分割，應該通過自由貿易區協定等促進國際貿易投資便利化。

2.內陸地區的區位劣勢

全世界有43個內陸國家，中國有13個內陸省、直轄市、自治區。而中國的沿邊地區，從亞洲視角看也是內陸地區。內陸地區或者遠離主要市場，或者周圍也是貧窮地區，是不發達的重要原因。

2012年，我國內陸地區土地面積占全國33.1%，總人口占全國42.9%，地區生產總值占全國35.2%，而外貿依存度只有11.7%，遠遠低于沿海地區的64.4%。也低于沿邊地區的13%。內陸地區對外開放嚴重滯后。沿海地區目前仍然是我國的開放高地，占全國進出口總額的88%、外商投資總額的80.1%、國際旅游收入的80.1%。寧夏外貿進出口依存度只有6.02%，僅高于內蒙古和青海兩省區，是我國開放程度最低的地區之一。

二、中國內陸地區三種發展模式分析

中國內陸地區發展出現三種類型，一是臨海型，如安徽、江西、河南等，靠近沿海地區，距離和密度都不是問題，最便于承接沿海地區產業轉移。區域一體化政策實施不考慮空間因素的公共制度即可。二是都市型，深處內陸的重慶、四川、陜西等省區，具有特大型區域中心城市及其廣闊的市場腹地，便于吸引外資，但同樣面臨距離的制約，需要實施公共制度和基礎設施來彌補。三是臨邊型，如寧夏、甘肅、青海等省區，密度小、距離遠，再加上國際分割和國內分割，需要公共制度、基礎設施和激勵措施三管齊下。

1.都市型

中國內陸地區的重慶、四川、陜西等省區，在密度上具有優勢，但也同樣面臨距離的劣勢。其開放經驗值得學習。重慶很好地解決了內陸地區產品生產進項物流、出項物流和保稅物流的問題。

重慶的模式招商不同于一味以提供優惠條件為代價的傳統招商方式。一是重視產業鏈招商，建立了筆記本電腦等產業的品牌商+整機+零部件生產的全流程產業鏈，有效降低了進項物流成本。

二是通過大力發展航空物流、鐵海聯運，開通“渝新歐”國際鐵路聯運大通道等方式，解決了內陸地區出項物流的問題。重慶的筆記本電腦主要銷往歐美地區，在內地生產勢必增加運輸成本。運往美國的產品，從重慶還是上海到美國的運輸成本差不多，主要通過航空運輸解決了。重慶提出利用亞歐大陸橋鐵路來解決歐洲市場問題。在重慶市努力下，沿線六國海關和重慶聯合簽署便捷通關協議，開通了五定班列，成立了“渝新歐”鐵路聯運公司。渝新歐鐵路使運往歐洲的時間從海運的40天縮短到鐵運的16天，大大節約了運輸時間和財務成本。如果解決回程物流問題，則非常具有競爭力。

三是充分發揮重慶西永綜合保稅區和兩路寸灘保稅港區的作用，發揮了保稅物流作用。

2.臨邊型

臨邊型地區經濟密度一般較低，勞動力缺乏和市場狹小，制約了吸引外商投資。河南、山西等是人口大省，地方政府還需要為富士康幫忙解決招工難問題，這樣的巨型企業在甘寧青等地區會難以生存，寧夏發展羊絨工業也長期面臨招工難問題。所以，想學習都市型地區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也會受到密度的制約。

臨邊型地區能否學習渝新歐物流模式？本來西北地區具有向西開放的區位優勢，但亞歐大陸橋就在我們腳下，重慶那么遠都可以利用，而西北地區卻沒有多少可以西運的貨物，主要是我們缺乏外向型產業體系，西北地區只有陜西有能力開通長安號貨運，而其因缺乏與西歐的傳統貿易關系，首期也僅僅開通了西安到阿拉木圖的貨運，甘寧青蒙則更缺乏大宗物流來源，應該通過加強合作解決向西物流問題。寧夏銀川市到新疆阿拉山口鐵路運距是2837公里，比到天津港的1460公里還遠，無論向西開放還是向東開放，距離始終是制約因素。

以資源換投資模式。“以資源換投資”是西部地區典型招商模式，大型重化工業和房地產企業一般把配置煤礦、土地等資源作為投資條件。把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是西部地區發展的基礎。寧夏是資源初加工地區，與國內外的貿易聯系也主要是提供能源及煤炭等資源初加工產品。但寧夏煤炭、土地等資源配置具有不可持續性，注重產業鏈招商和特色優勢產業集群發展，通過產業配套和循環經濟，降低企業間運輸成本，是發展方向之一。臨邊型地區的發展，應該轉變發展思路，創新內陸貿易開放模式。

積極承接產業轉移。寧夏在招商中也具有能源等優勢，承接東部產業轉移以高載能產業為主，也有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如山東如意寧夏生態紡織產業示范園區，首期入園企業—寧夏如意時尚產業有限公司一期投資75億元建設紡紗、面料、襯衫等項目。其選址影響因素，一是能源優勢，寧夏工業電價比山東便宜，還允許企業建設自備熱電廠；二是保稅物流，可以充分利用銀川保稅區節約資金成本，從澳大利亞進口棉花可以避免進口配額限制；三是區位優勢，可以便利從新疆、中亞等地獲得棉花資源；四是產業配套，寧夏也是全國羊絨產業集聚區，如意集團計劃在寧夏建設100萬噸聚酯纖維及其加工項目，并與寶塔石化年產120萬噸PTA項目對接，加速與本地優勢產業對接。石嘴山市等地的技術工人富集也是招商引資的優勢之一。當然也面臨節能減排、污染治理和招工難等問題。

3.臨海型

臨海型地區毗鄰沿海地區，具有區位優勢，其主要開放經驗是：

一是大力承接產業轉移。江西省省委、省政府出臺《關于全面擴大開放加快開放型經濟發展升級的意見》，大力促進與周邊省份的開放合作，協調推進贛粵產業合作區、贛閩產業合作區等開放平臺建設。河南省按照“大項目—產業鏈—產業集群—產業基地”的思路，依托180個省級產業集聚區，開展國家和省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創建活動。

二是加強出口基地建設。河南省申建了許昌、南陽、洛陽等5家國家級出口基地，省里命名認定了22家省級出口基地。江西省上饒茶葉基地、鷹潭眼鏡基地、南昌市針織服裝基地、贛州市家具基地成功入選國家外貿轉型升級專業型示范基地名單。

三是加快轉型升級。河南省引進以富士康為代表的電子信息產業，使鄭州航空港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智能手機生產基地；通過引進一系列制冷企業，冷藏汽車市場占有率全國第一。

四是支持企業走出去。緊跟沿海地區步伐，中部地區追求跨國企業本地化、本地企業國際化。安徽省實行組團式走出去投資，全力推動津巴布韋農業綜合開發項目、莫桑比克貝拉經濟貿易合作區、奇瑞汽車巴西工業園項目三大企業聯盟。江西省對外投資以礦產資源勘探開發為主，主要分布在亞洲和非洲等地區。河南省境外企業已達650多家，遍布80多個國家和地區。

三、破解內陸地區經濟地理劣勢的政策建議

先進地區的密度，落后地區的距離，落后地區是因距離經濟密度區太遠而無力吸引投資和勞動力的地區。當面臨不利的密度、距離、分割三大經濟地理劣勢時，應該同時實行公共制度、基礎設施、激勵措施政策促進經濟一體化。

（一）構建內陸開放型經濟核心區

建設經濟核心區，是提高區域密度的重要舉措。

未來的區域競爭是城市群之間的競爭。應該加快沿黃經濟區等西北城市群的經濟發展，吸引人口向城市群集聚，充分發揮城市群作為整體的競爭優勢和產業承載能力。增強輻射帶動能力。應該加快新型城鎮化建設，逐步改變人口密度較小的劣勢。

加快新型城市化進程。移民是縮短距離最自然的方式，要促進貧困地區人口向經濟發達地區移民，以及加快實現新型城鎮化。按照中央要求加快戶籍制度改革，全面放開各縣建制鎮和小城市落戶限制，有序放開中等城市落戶限制，合理確定大城市落戶條件，促進人口合理流動。

積極發展地方化經濟和城市化經濟。為實現規模經濟，工廠必須足夠大，但所在地則不必很大。只要運輸成本合理，小城鎮也足以啟動內部的規模經濟。寧夏中寧縣就是實現“地方化”經濟的典型代表。但城市化經濟則必須以一定人口規模為基礎，所以，城市群應該以工業經濟為主，而大都市區應該以高新技術和現代服務業為主。

把握山區大縣城建設方向。隨著全國招工難出現，以及房地產進入飽和期，城市之間人口爭奪戰將越演越烈，個別缺乏本地就業機會的市縣人口將大幅度減少，山區大縣城建設應該把資金投入到急需的基礎設施和醫療、教育、扶貧等民生項目上，不要在縣城房地產及鋪攤子上過多用力。

（二）努力縮短經濟距離

內陸地區運輸距離遠、運輸成本高，改善一個地區的經濟增長的前景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縮短經濟距離。目前鄭州到寶雞高鐵已經建成，蘭州到新疆的高鐵年內通車，蘭州到寶雞的高鐵在建設中，預計2017年從連云港到阿拉山口的高鐵主干線將全線通車，為絲綢之路經濟帶奠定交通物流基礎。

一是加強與周邊地區互聯互通。著力構筑連接內外、通江達海的對外開放大通道。銀西高鐵年內開工，工程計劃5年內完成，屆時銀川至西安鐵路運時將從14小時降低到4小時。內蒙古額濟納到新疆哈密的鐵路即將開工建設，并將與已經建好的巴彥淖爾到額濟納鐵路銜接成三北捷道，大大縮短新疆與華北運輸距離。北京到呼和浩特的高鐵今年下半年有望通車，應該積極爭取包蘭高鐵項目。航空方面，利用航權開放政策，抓好國際機場擴建工程，組建基地航空公司，爭取開辟至中亞、中東、東南亞等國家的國際航線。

二是完善物流園區功能。西北地區基本形成了綜合物流體系，對發展開放型經濟起到重要作用。但部分園區功能還不夠完善。主要是受國際經濟危機影響。但一些口岸職能也不夠完善，如寧夏惠農陸路口岸，尚未取得危險品運輸倉儲運輸資質、國際船級社認證資質，沒有銀行、報關行等辦事機構，企業無法在部分口岸一次性辦結通關業務；沒有建立與電子口岸相匹配的公共數據中心，無法實現互聯互通，“五定”班列沒有獲批，影響物流效率。必須對物流園區進行整頓升級改造，完善相應功能。

三是充分利用運輸成本降低實現專業化生產。運輸成本的降低密切了毗鄰地區的貿易關系，而非遠距離地區間的關系。高鐵建設將大大縮短西北地區之間的交通運輸時間，規模經濟將取代自然稟賦差別，日益成為貿易的基礎。周邊地區間的勞動力流動、旅游客流等將大幅度增加，與周邊地區的煤化工等產業競爭則會加劇。貿易的地方化遙遙領先于全球化，加強與西北周邊地區、與全國其他地區、與中亞等周邊國家的貿易，顯得非常重要。

（三）切實破解市場分割

市場分割可以劃分為國際市場分割、國內市場分割等。參與國際貿易最大的障礙來自貿易制度壁壘。創新開放模式，降低交易費用，是內陸地區擴大開放的重要舉措。

一是實行全方位開放。賦予沿海、內陸、沿邊地區同等開放機會，促進優勢互補，形成相互協調的大通關機制。以向西開放形成西部地區開放新優勢。

二是放寬投資準入。繼續擴大開放領域，有序推進金融、教育、文化、醫療、商貿、物流等服務業領域開放，進一步推進一般制造業開放。內陸地區應該積極探索服務貿易等規避區位劣勢制約的形式。

三是加快企業走出去步伐。確立企業和個人對外投資主體地位，鼓勵重化工業到境外能源資源地投資建立生產基地，提升對外承包工程和勞務合作的質量。

四是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切實提高政府和企業掌握和有效運用國際貿易規則的能力。促進自由貿易區談判，加快與周邊國家的經濟一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