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友記

安盼利

1

“信亞楠，得永生！”

“信亞楠，不掛科！”

這是我的后桌顧小川每天都要重復N遍的兩句話，我已經厭煩到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回應他。初二（3）班美女如云，才女成群，他偏偏喜歡跟我這樣一個普通到塵埃里的女生“搭訕”。

“顧小川，你煩不煩？”我無奈地說。

他嬉皮笑臉地繼續說：“你叫信亞楠，不信你信誰？”

“難不成你供奉我的蠟像，每天還要準時燒香？別這樣，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我撇嘴道。

顧小川嘴角帶著笑地盯著我看了幾秒，忽然輕聲說：“亞楠啊，你留長發肯定特淑女，當然前提是你別再這樣毒舌！”

這句話讓做好吵架姿勢的我無所適從，前幾天他剛當著很多同學的面說我長得胖，哪個女孩子愿意聽到這樣的話？14歲的顧小川就是這樣一個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人，痞性難改，我轉過頭不再理他。

西涼端著一杯奶茶進來時，看到滿臉不悅的我，便小聲問：“亞楠，你不舒服嗎？”見我搖了搖頭他才微笑著坐下。

同桌西涼是來自南方的轉校生，人長得清瘦，普通話講得呢喃細語，要是青春期的男生都像他這樣安靜溫暖，我們女生肯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西娘娘，你這次體育又沒過關啊！哈哈，跟著‘男生婆一起補考吧。”顧小川捅了捅西涼的后背擠眉弄眼地說。

西涼轉過頭一笑，沒有說話，我則瞪了一眼顧小川：“補考怎么了？又不是每個人的體育都像你那樣好得要命。”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倆，萬一補考再通不過的話……”顧小川似乎開始暢想我補考未過的場景了。

看著他那種兀自奸笑的樣子，我感覺頭頂似乎飛來一排烏鴉，正“呱呱呱”地聒噪得讓人心煩。

2

下課時，耿婷婷手中拿著歌譜走來。她溫文爾雅的樣子像一朵開在風中的水蓮花，和西涼的性情倒是有幾分相似。

“西涼，過來。”她小聲說。

西涼笑著站起來，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望著窗外，我又想到了那次西涼和耿婷婷并肩坐在花壇上的情景，他們唱周董的《青花瓷》，好聽的歌聲傳到碰巧經過的我的耳中，我不想打破這樣美好的畫面，急忙繞到不遠處的楓樹旁倉皇逃離。

其實我一直羨慕西涼和耿婷婷，我也想有一個談得來的異性朋友，那樣的校園生活應該比整日與女生混在一起要精彩很多吧。

顧小川拿本書敲了敲我的課桌，右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嘿，你說‘西娘娘和耿婷婷是不是早戀了？”

“你怎么那么八卦！”我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他也瞪眼回敬我。這個課間便上演了有史以來我和顧小川第一次近距離四目對視。他比我高了整整一頭，那帶有壓迫性的俯視讓我立馬敗下陣來。

“信亞楠，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矯情。”他說完便和別的同學說笑去了。

“就你不矯情！”我終于忍不住大吼一聲，引得周圍同學都看向我們。

顧小川一怔，興許他沒有料到我會有這么大的反應，訕訕地看了我一眼，聳聳肩繼續和同學們打鬧。我卻為此郁悶了整整一天。顧小川似乎打擊我打擊習慣了，動不動就要說些讓我生氣的話，我早晚會被他氣得腦溢血的。

3

第二天的體育課，大家做了熱身運動后，留下需要補考體育的同學，剩下的都散開自由活動去了。穿著藍色運動衣的顧小川混在圍觀的同學中滿臉看熱鬧的樣子。

補考跳遠時，西涼在我前面，他順利通過，一旁的耿婷婷笑著為他鼓掌。然后他倆又繼續談天說地去了。

輪到我時，我不敢看周圍的人，用盡全身力氣，前兩次才勉強過及格線。

“最后一次。”體育老師提醒道。

我更加緊張了，不敢看周圍的人，我知道此刻的顧小川肯定在偷笑，肯定等到下課時又要對我嘲諷一番。我的雙腿在微微打顫，閉上眼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像只青蛙一樣半蹲了一會兒接著猛地一跳，這次超過上次5公分，體育老師笑著打了分，說道：“好，現在補考千米跑步。”

我有些開心，最后一跳終于讓我的成績不是那么靠后了。我看了一眼顧小川，他卻不屑地朝我撇撇嘴。我顧不上和他較勁，因為接下來我還得補考千米跑。

老師的哨聲一響，我們就似離弦之箭般向前跑去。剛跑幾百米，我就覺得自己沒力氣了。我最討厭跑步了，平時上體育課練習跑步，我只要能逃掉就一定是逃兵。

一圈下來時，我已經累得汗流浹背。我想放棄，大不了期末成績不合格！這個念頭在腦海里一閃，我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而不遠處就是雙手插兜繼續看熱鬧的顧小川。

“信亞楠，你丟不丟人啊，你這是在跑步么？是在壓操場吧！”經過顧小川身旁時，他的聲音傳來，“你看看，別人都跑完了，你好意思讓老師拿著秒表等你嗎？”

聽了他的話，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咬牙又使勁跑了起來，最后終于耗時5分14秒跑完全程。

“信亞楠，你的分數可是踩著高壓線呢！再多1秒，就屬于不及格的范疇了。”體育老師笑著說，“恭喜你勉強及格！”

我沖老師一笑，然后躺在操場上。此刻我整個人就像被蒸過的螃蟹，精疲力竭上氣不接下氣。累死了，是誰發明的體育千米考試？應該讓發明這項體育考試的人天天參加這項考試才解氣。

看著跑去打籃球的顧小川，我第一次覺得他平時對我的打擊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激勵。

4

回到家，我在鏡子前站了很久。我好像確實胖了。

短發，黑框眼鏡，鼻頭上不知什么時候還冒出一顆青春痘。我這副形象和現在的體型組合在一起造成的效果，連我自己都不忍直視，怪不得顧小川整日喊我“男生婆”。

我翻箱倒柜終于找到一根小時候扎小辮時剩下的頭繩，然后胡亂地把自己的頭發扎起來，我決定要蓄長發換形象。

第二天來到學校的時候，顧小川看到我驚天動地的變化，眼睛瞪成了鈴鐺。endprint

“信亞楠，你吃錯藥了？”他不可思議地盯著我喊。

“沒有。”我微笑著小聲回答，然后極其淑女地坐下。

“那我怎么覺得你突然之間轉性了？”顧小川撇了撇嘴，像打量陌生人那樣打量我。

我自動忽略他異樣的表情，輕聲說：“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淑女啊！”

顧小川做了一個嘔吐狀動作，便沒再理我。

可沒想到整整一周，顧小川都沒打擊過我一次，因為他開始把我當透明人了，一句話也不跟我說，那些每天必定上演的橋段也沒再發生。

耳根清凈的前3天，我覺得異常舒服。但人都有說話的欲望啊，我的同桌西涼一向沉默寡言，同他聊天了無生趣。所以3天后，我曾經常有意無意地往后看，想找顧小川聊天卻又不好意思開口。顧小川見狀總是沖我一笑，甭提有多陰險了。

周五下午放學時，我攔住顧小川：“顧小川，你明明就是一頭豬，干嗎整日扮大猩猩耍酷？”

“哈哈……”顧小川忍不住笑了，“拜托，你能打個好點的比喻嗎？我長得這么帥，哪兒像猩猩了？提到豬，你才是吧！”說完，他還故意擠眉弄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那你最近為什么這么不正常？”我反問。

“明明是你不正常好嘛！你以為你留長發就真的是淑女了？你能體會我面對一個偽淑女時的心情嗎？”顧小川假裝極其痛苦的樣子真的很欠抽。

“是誰整日對我說留長發會變淑女的？是誰整日說我是‘男生婆的？”我掄起手中的書包甩向顧小川。

他快速躲閃到一邊，沖我做了個鬼臉：“我高興，我樂意，哈哈！”

當我第二次掄起書包的時候，他早已經跑遠了。

5

晚上，顧小川的QQ頭像一亮，我就開始對他進行一番轟炸。

“顧小川，你跑那么快干嗎？”

“你知不知道你逃跑的樣子像烏龜？”

“顧小川你快說話啊，我等得黃花菜都涼了。”

“啊啊啊，顧小川你去死吧！”

十幾分鐘后，顧小川才慢騰騰回復。

“跑那么快當然是為了搶周六體育館羽毛球賽的門票了。”

“剛才我在趕作業啊，要不周一你怎么抄啊？”

我看到“羽毛球”3個字，兩眼便冒光，我快速地回復。

“你也喜歡羽毛球啊，怎么不早說，我也想去看。”

這次，顧小川回復得很及時。

“門票買一贈一，正好送一張給你。”

我剛要感激地說聲“謝謝”，屏幕上又出現一行字。

“記得付我一半的門票錢就行。”

我果斷刪掉“謝謝”倆字，換成“你是不是黃世仁投胎的？這么小氣！”發了過去。

接著后面便爆發一場我和顧小川的互相攻擊戰。

后來，我猛然間發現其實我跟顧小川的損人等級不分上下，不知道是被他同化的，還是我本身就是一名毒舌少女。我和顧小川竟成了一對損友，終日把毫無理由地打擊對方當成樂趣，一邊互損一邊共同進步。

當然，我的長發計劃宣告失敗。可誰的初中生涯沒有點遺憾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