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悅俊

他30歲寫的《王弼集校釋》至今仍是研究魏晉玄學的必讀書,他75歲還是奔波于全國各地講學的“空中飛人”,平時愛哼幾句京劇、昆曲,也趕點新潮,各種數(shù)碼產(chǎn)品都玩得嫻熟,他就是北大國學研究院導師樓宇烈先生。
不拘一格培育英才
“要不是老頭子招收的學生比較多,今天我就不會在這兒了?!北本┐髮W國學研究院的博士研究生蘇磊親昵地稱樓老為“老頭子”,他來自黑龍江大學,與他同寢的張二平則來自蘭州大學。他們說,樓老的學生有應屆生,也有工作過一段時間的;有學文史哲出身的,也有學理工科出身的。目前在國學院,樓老旗下的研究生有11位之多,研究方向也不局限于樓老在國學院所帶的中國佛教史,而廣泛地涉及文、史、哲各個方面。
鋒芒畢露或不顯山水的學生,樓老都喜歡;本科、碩士學什么專業(yè),樓老更是不在乎。他說:“博通一些更好,‘專要建立在‘通的基礎上,有基礎者有后勁?!?/p>
樓老給學生很大的學術自由,信馬由韁,從不給學生“套籠頭”。他說:“我希望學生能夠超過老師,所以學生不應該重復老師做過的研究課題,應該有所開拓,甚至于應該做老師沒有做過的事情。老師只是從旁進行方法上的指導,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樓老也從不要求學生與他觀點一致,只要是研讀原典,靈活運用所學知識形成的見解,言之有理,持之有故,不自相矛盾,都能得到樓老的肯定。
樓老不認為知識越多越好,他說對于知識,有發(fā)現(xiàn)、掌握和應用的過程。如果應用不了,發(fā)現(xiàn)、掌握的知識反而會成為累贅。所以駕馭不了知識就寧可少學一些知識,等能力增長了再學也不遲;否則,會引起迷茫。
樓老強調為學之方和為人之道,更注重言傳身教。他的學生說,在這樣的老師門下不好意思不用功;樓老像一片大草原,學生像上面的小綿羊,拼命啃,拼命吃草。
京昆古琴傳承國粹
樓老雖年逾古稀,然興趣廣泛,喜歡欣賞詩詞書畫、傳統(tǒng)戲曲、古琴茶道等,且都是行家。他創(chuàng)立北大國藝苑,任京昆古琴研究所所長,在家中開設免費的古琴學習班,并兼任校內外幾十家中國文化社團的顧問和指導。他說要將傳統(tǒng)文化原汁原味地傳承下去。
教古琴,教昆曲,樓老并不要求學生能夠專業(yè)地彈奏或演唱,而主要是讓學生體會藝術本來的面貌和價值,感受傳統(tǒng)文化對修身養(yǎng)性所起的作用。在樓老看來,藝術的本來面貌是一種自娛自樂、自我修養(yǎng),不是為了表演給別人看,而是追求心靈之間的溝通。不需要很高的技巧,但需要很高的意境,要能聽出志在高山,志在流水。
對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方式,樓老觀點鮮明。他認為,古琴、昆曲這樣的藝術是博物館的藝術,它們不是活在當下的藝術,而是歷史的文物、歷史的遺跡。這種以心傳心、以口傳口地傳承的“文物”不需要迎合大眾口味,迎合會使它失去原來的規(guī)則。博物館里不藏贗品,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是要盡量保存它們的原貌,讓現(xiàn)代人了解我們曾經(jīng)有這樣一種文化。要原汁原味地保存這些小眾文化,所需付出的努力比把小眾文化發(fā)展成大眾文化更多。但不能因為困難就妥協(xié),就去要迎合大眾的口味。
行云流水魏晉風度
與樓老接觸之后,會產(chǎn)生一種與魏晉名士相交的錯覺,能從他的一言一行中感覺到大氣象。國學院的學生說,袁(行霈)先生是春風化雨,樓先生是行云流水。一次,學生問他在他身上儒釋道三家哪家的分量更重。他答:“想用儒時用儒,想用道時用道,想用佛時用佛。”與他深交之后,會發(fā)現(xiàn)他與魏晉名士是有不同之處的。魏晉名士放浪形骸,而樓老的自律意識很強,從不做出格的事。他常教導學生“做本分事,持平常心,成自在人”。
聽他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因而很多社會上的人也都慕名而來,請他釋疑解惑。樓老每次都會熱情接待,悉心解答。一次,一位北京的鞋匠,對人生有了困惑,通過北大學生知道了樓老的電話。他晚上10點多打通了樓老的電話,和樓老聊了一個多小時,覺得心里非常敞亮。事后,他多次向樓老的學生說起這件事。
早已著作等身的樓老近年來“述而不作”。他說,過去注重的學術性的提高,現(xiàn)在看來是局限在一個專門的圈子里,曲高和寡,影響力比較弱,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普及。思想理念只有注入到人們的生活中去,成為人們的一種習慣,才有生命力。所以,樓老近年來將更多的時間用于言傳身教地普及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髓。“做人和做學問,要看社會環(huán)境和時代的需要。當前最急迫的是要讓大家知道,能夠懂得。高深的術語、專論都不利于普及?!?樓老認為,問題不在于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不認同,而是很多時候誤解和曲解了它們。當前的普及就是要將這些誤解、曲解掃除掉,正確地、準確地來把握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