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臉水聰明枕

黃永武

“糊涂臉水聰明枕”是什么意思？我在清朝詩人黃之雋的《詹言》里讀到這句諺語，一開始弄不懂它的含義，后來才明白，它是說，在五更睡覺初醒時，天色未明，這時無論是悔悟過去的事，還是料理將來的事，都一一了然于心，在枕頭上的人是最聰明的，等到一起身盥洗，是非明辨的事，立刻十忘其五，所以說洗臉水是糊涂水。

“糊涂臉水聰明枕”，真妙，凌晨子時，反側枕上，這時繁華退盡，寂寞增添，正是人未泯的良心呼聲最高亢的時分，因此在這分冷淡里，有著無限的清明。放縱自己的地方如何改進？愧對朋友的地方如何補救？困難的事件如何著手？無法挽救的缺憾也在這時候再抽痛一陣吧！在這時分，許多被忽略、被遺忘、被蒙蔽、被遮埋、被誤解的事件人物，都復蘇似的被攤了開來，啊，枕上真是聰明的時刻！

等到一骨碌起身盥洗，人就很快又被厚重的紅塵所掩埋，良心的呼聲在臉水漱洗以后，變得極為低微喑啞。這么看來，“聰明枕”實在是人生值得珍惜的清醒時刻，這一刻的神志無滓無穢，擺脫了濃鮮醉飽，給人反省改過的機會。臉水一洗以后，險詐百出，只有枕上聰明，誠信偶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