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演

翠 薇

第一次見到那新鄰居是她在陽臺上抽煙穿著一件桃紅色外套黑色的鉛筆褲伏在柵欄上像個女特務一樣既性感又妖嬈的模樣

煙圈在她臉上氤氳出朦朧感來他的心臟就像被卡住一樣兀自停頓了下

后來他就常常被定在書桌前目光稍稍偏移就能透過玻璃窗窺控到對面每每她要抽煙時都會躲在陽臺上因為她還有一個兒子

有一次他跟她在電梯里遇見她微微點頭向他問好看著他胸前的校牌對兒子說小寶要向哥哥學習哥哥每天都看書到很晚呢

他的臉就滾燙了起來心里卻又歡喜得要命他歡喜原來她也注意到了他又羞澀他看書到很晚其實明明都是為了等她

在旁人眼里銘川還處在頑劣的青春期不怎么熱愛學習喜歡踢球和打電玩有時候會跟老師作對也會小小地欺負下女生就是一副還沒有長醒的模樣沒心沒肺地玩著

可是銘川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他的腦海里常常閃過那個女人的臉夜里夢到她吻著他的臉時整個身體都炸掉了

清晨醒來他偷偷摸摸地把內褲揉成一團藏了起來可放學回家就發現內褲被曬在了陽臺上母親笑咪咪地望著他說銘川長大了哦

他羞憤地躲進臥室里還聽見母親在屋外說銘川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媽媽也不反對不過高三了耶先把大學考上再來談戀愛這樣也是對人家女孩子負責

他垂了垂眼知道母親只當他喜歡的是女同學可班里的女生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覺得又幼稚又可笑偶爾有人攔住他遞情書的時候他只覺得無聊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樣的女人長卷發高挑身材一身的風情萬種

只是這暗戀似乎透著無以言說的憂傷他只能躲在窗戶這邊窺控著她的一舉一動就像一尾丟在沙灘上的魚焦急地等待著海水涌上來才能解了心里的渴

他開始變成個小偷偷她的信函從那些信用卡賬單護膚品宣傳單朋友明信片等等字里行間去了解她的生活他知道了她在這個城市很繁華的路段上開了一個女裝店

第一次去她的店時他手心緊張得直冒汗騎著單車在周邊繞了一圈又一圈終于下定決心地把單車停在了門口推著玻璃門小心翼翼地站在明亮的大廳里她的店真大呀黑白格子的瓷磚華麗的水晶吊燈她從柜臺前抬起頭就認出他來立刻出來招呼他

銘川把手藏在褲兜里生怕被她看見他小小的顫抖他說他是來替母親選生日禮物的想送她一件外套她笑著從衣架上拎出幾件衣服讓他選她說我大約知道你母親的碼子若是不合身她可以到我這里來換

她有著曲線秀致的鼻子瀲滟的紅唇姣好的身段這完全是銘川夢中人的模樣他選了其中的一件只是看價格的時候呆掉了

他帶了自己所有的錢全是壓歲錢零用錢攢下的可他沒想到還遠遠差著數所以窘得臉更加紅了她一下就明白過來說這件衣服是正在做活動的特價款價格很便宜她報出的價格低得他錢包里的錢都還有盈余

走出她的服裝店時他心里沮喪得要命他真的很想像個紳士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刷刷刷地買下她這里好多的衣服可現在的他還是個全靠家里養活的學生

那個周末他聽見她在陽臺上打電話原來來照顧她兒子的保姆臨時請假不能來她又必須得去店子里現在正在找人幫忙

他蹬蹬蹬就跑到隔壁去敲門她有些意外他說我可以照顧小寶怕她不信任又拍著胸脯說我保證他的模樣真是個傻孩子她就笑了點了點頭

小寶很皮但銘川也是個精力旺盛的男孩兩個人很快就玩得親密無間他帶著他到公園里踢球追逐帶他去快餐店吃雪糕中途還帶他去她的店里晃了一圈然后帶他回自己家吃午飯

飯桌上父母詫異地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哄著小寶吃飯看他細心地擦拭小寶臟了的小手和嘴巴看他滿眼都是笑容他們從來沒有發現他們的兒子對小朋友會這樣有耐心

因為小寶喜歡他常常要找他玩他跟她也熟悉了許多有時候保姆沒來或者她有事就拜托他幫忙照顧小寶他站在她家的陽臺上注視自己臥室的窗戶時會聽到心臟狂跳的聲響

銘川狠狠瞪著男人他想過了就算是打架他死都不會輸給這個男人但沒想到的是男人訕訕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她倚在沙發上默默地流淚發絲微亂地垂在肩上讓他有種想要抱住她的沖動但他只是抱起了小寶把他帶到臥室拍著他的背哄著他沉沉睡了

她會恣意地大笑又會略帶滄桑地吸煙亦會孩子氣地跟小寶唱歌鬧騰在一起她的身上有那么多他想控尋的東西或者他想要走進的其實是她的心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對上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睛他微微地伏下身去手撐在沙發上把她圈在小小的手臂里在他的唇在快要落在她的唇上時她別轉了面孔他的心哆嗦了一下像從睡夢中醒來一樣跳起來落荒而逃

那些日子她躲閃著他不再讓他帶小寶即使見著也是匆忙地離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樣地去找她即使被她擋在門口也執拗地望著她算好了她出門的時間在電梯門口等去她的服裝店外徘徊拍她很多的照片買很多的植物送給她……他還不知道如何去追求喜歡的人只是憑借著自己心意想要向她靠近

晚餐的時候母親不經意地說銘川你是不是跟小蘇走得很近他怔了一下明白母親說的是她一粒辣椒籽卡在喉嚨里嗆得他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母親又說不是管制你交什么朋友但她是個離婚的女人比你大上許多歲會有些閑話對她不好

他知道母親并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風輕云淡私下里她跟父親討論過很多次這個話題他們很矛盾用怎樣的方式來跟他談又不傷了他的自尊心

其實對于他和她的交往父母是如臨大敵他所有反常的舉動父母都看在眼里他真的戀愛了

那天晚上他在房間里望著她的陽臺發呆時聽到了從對面房間傳來了爭執聲他知道她的前夫又來騷擾她了他拉開臥室門時才發現母親立在門口她說不許你去這種事輪不到你管

他遲疑了一下然后默默地退回了房間

他在房間里如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整顆心全是焦灼他擔心她會被欺負更擔心更擔心她會答應與他復婚

他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的年紀但現在他痛恨得不行這些日子他真的開始專心學習因為他知道母親說得對對喜歡的人負責那就應該有個好的前程

他要讓自己強大起來要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他要給她一個家不讓她再那么辛苦地賺錢這都是一個男孩熱情沖動的一廂情愿他還不太明白現實會當頭一棒

當聽著那邊傳來小寶的哭聲時他忍不住了他看了看窗外可以踩著墻壁上延伸出的一塊挪到對面的陽臺上他像個蜘蛛俠一樣地貼著墻面時走得顫顫微微

他多想自己有著成龍一般的武功只是一躍就可以跳了過去而他的身體卻只是在空中搖晃了一下然后就直直地墜落了下去他的腦海中就像被關掉的屏幕一樣瞬間一片漆黑

再醒來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母親哭腫的眼睛他從四樓摔了下去幸好下面是松軟的花圃差一點就傷到脊椎導致終生的殘疾他在醫院里住了三個月央著母親請她來看看他母親長長地嘆口氣覺得兒子簡直鬼迷心竅了差點死了不說現在竟然還想著她

每天大半的時間里他都望著窗外看那些緊巴巴灰暗的房子他知道母親偷偷地哭了許多次他真的很難過卻對這樣的自己無能為力

等他出院回家時對面已經搬來了新的住戶服裝店也轉讓給了別人他怎么問都問不出答案來知道定然是父母去找過她她才會倉促地離開

一些日子后他收到她從另一個城市郵寄來的卡片她說銘川希望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成長為一個很優秀很出色的男人

那年的高考父母原本希望他休學一年再去考的但他堅持最后的時間里他鉚足了很多很多的力氣去學習因為他想成為一個值得她愛的人

那時的他不會知道那句話不過是她真誠的祝福而他卻看做了一個承諾不過這有什么關系呢等到時間過去銘川總會明白這一場愛是他人生的一個預演雖然有些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