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與謊言

邱元陽

因為各種原因，人們可能會說謊，時間的積累又使這些謊言越來越多，滾成雪球，直到這個雪球像氣球一樣被自己撐破。但多數時候，謊言卻需要有人敏銳地識別和巧妙地揭露。

如何揭露謊言，還事物真相，常常讓人大傷腦筋。從最初的常識判斷，到邏輯推理，再到科學證明，技術手段逐漸成為破除謊言的終極武器。

法庭上的證詞是否可信，一直是一個不好判斷的難題。19世紀初，測謊機誕生并用于輔助判斷一個人是否說謊，這是以心理學為基礎的技術手段的最早應用。然而它的科學性還不能完全被肯定，測試正確的概率比硬幣占卜高不了多少。早期的測謊機主要是根據被試者脈搏、血壓和皮膚導電率的變化來判斷是否說謊，后來又發展出聲壓測謊儀、聲紋測謊儀，甚至根據面部表情的變化來識別謊言，以及采用核磁共振技術識別謊言，讓謊言與心機無處遁形。然而，還是因為準確性和科學性問題，測謊機的測試結果根本不能與DNA檢測相提并論。

曾經沸沸揚揚的“周老虎”一案，本來通過技術手段就可以很簡單地確定野生華南虎照片的真偽，結果卻大費周折。在利益的博弈下，技術手段被推置到不為人關注的角落，這不能不說是技術的悲哀。

從華南虎照片讓人們想到一個問題：如何確定一張電子照片是否真實或者經過處理？在PS大行其道的今天，幾乎每一張照片都有軟件處理的痕跡。從出于娛樂的“明星合成”照片，到出于美觀的“電腦化妝”照片，從惡意誹謗的“不雅照片”，到宣傳目的的“移花接木”，各種各樣的照片幾乎都經過了PS之手。

技術總能揭穿謊言。EXIF圖片元數據常常會暴露處理軟件的名字，而軟件處理后的色彩差異、圖像銜接、光照方向、分辨率差異、邊緣融合、特效痕跡等也會有所變化。采用色階分析、場色調分析、陰影和光源投射分析、高倍放大后進行分解圖域分析、數據缺失掃描等方法，或者使用數碼圖像原始數據校驗工具，偽造的照片都會原形畢露。但假場景拍攝的真照片卻需要其他途徑和方法來鑒別。

實際上，單反相機的RAW文件是可以作為電子底片的，它保留了感光元件的最原始記錄，也是照片未經修改的證據。例如，2013年世界新聞攝影比賽獲獎作品《加沙的葬禮》涉嫌PS，后經對比原始RAW文件，評委認為照片的調整在允許范圍內。

與數碼照片相對應，視頻也存在被編輯處理的問題。

在一次團隊拓展訓練上，我同時擔任著攝像工作。訓練的最后一關是“逃生墻”，教官要求我們團隊的30人必須在7分鐘內全部翻過4.2米高的逃生墻，否則就燒掉我們的隊旗，以示恥辱。逃生的關鍵在于如何讓多人同時快速逃生，以及最后一人失去人墻后如何翻過高墻。我剛剛架好錄像機，教官的哨聲響起，計時開始，30人迅速搭成三層人梯翻越高墻，在緊張的呼叫、吶喊聲中，我最后一個驚險地翻過。教官按停了秒表，一言不發地離開。所有隊員的心情都跌落至冰點，腳步沉重地回到營地，等著教官燒掉隊旗。集合之后，教官宣讀秒表：6分15秒！全場爆發出高興的歡呼，然后是淚流滿面的互相擁抱。

回來后，大家讓我把采集下來的逃生墻視頻單獨截取分享。在剪輯視頻時，我才發現逃生總時間是7分15秒！也就是說，我們沒有按時完成任務……教官的報時，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他不想讓大家情緒低落、過度失望并品嘗失敗的恥辱。如果說出實情，不僅辜負了教官的良苦用心，大家在心理上也無法接受，思慮再三，我決定讓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但是壓縮掉1分鐘的視頻會丟失很多幀，聲音也因為丟幀處理而變得有些怪異，只好把聲音單獨提取出來用CoolEdit處理后，再合成到壓縮后的視頻中。為掩蓋處理痕跡，我又在片中加了流動時間碼，最后“成功逃生”的時間，正好定格在6分15秒。

技術，不僅能揭穿謊言，也能創造和掩蓋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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