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耿


“你記得住鄉愁了不?”
郫縣三道堰鎮青杠樹村支部書記韓忠指著一架雞公車問成都來的兩個姑娘。她們正在村口的農耕博物館參觀。博物館里展出的都是青杠樹村在拆舊過程中收集的房屋構件、生產器具,算不上文物,但對城里人是新鮮玩意兒,也能喚起一些人的鄉土記憶。
青杠樹村距成都市區16公里,是離成都最近的村莊。韓忠介紹,他們的目標是打造“離成都市最近的最能體現川西風光的小村”,“再現成都的川西記憶”。
而在2012年6月之前,青杠樹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傳統農業。
由一而三
2012年6月,成都市國土資源局一紙農村土地綜合整治的批文,撬動了青杠樹村的城鎮化進程。
青杠樹村按照“小規模、組團式、生態化”的理念建聚居區。集中居住以后,結余集體建設用地200多畝可以面向市場流轉使用權。
通過市場調查,有不少企業愿意以一畝70萬元左右的價格摘牌,用來發展水鄉旅游。這樣,實施土地整治項目的投入便有了出處。但這些錢要在集體建設用地流轉后才能到位。也就是說,村里必須先把集體建設用地整理出來,才能獲得這筆收益。
一方面,通過多方對接,成都農商銀行愿意為項目提供金融支持,以整理節約出來的建設用地作抵押,以農民自主組建的集體資產管理公司為貸款主體,成功貸款6000萬元。另一方面,積極招商引資,通過集體建設用地“預流轉”的方式,彌補建設資金缺口。
集體資產管理公司是股份制企業,每一個參與項目的農戶都是合伙人。
土地整治中最核心的拆舊安置辦法和相關的配套措施,全部由集體資產管理公司牽頭擬定,直至絕大多數人無意見后再提交議事會討論通過。新居建成什么樣,也由農民自主決定。
因為全體合伙人早就在項目之初就將旅游業作為產業主攻方向,因此就把整個村作為一個景區來規劃,按照4A景區標準打造。新居住區建筑風格保留著傳統川西民居輕盈精巧的建筑造型、樸素淡雅的建筑色彩,原有的高大喬木全部得以保留,原來的灌溉溝渠在小區內蜿蜒流過,變成了具有灌溉、景觀雙重功能的生態渠。一些重要節點還點綴著牌坊、水車、亭子等景觀。
原來農民都不愿意種植的一片低槽田,通過引水進田、搭橋造景、種植水生植物,形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生態濕地公園,將成為今后景區的核心。
目前,村集體資產管理公司已與5家企業達成投資意向,如果企業的項目方案符合這個區域的產業發展規劃,就可以參與集體建設用地的掛牌流轉。
現在,農戶的新房已分到各自手中。一些農民在盤算著將自己的房屋拿一部分出來搞鄉村客棧或私房菜館,還有一些農民干脆把房屋租給別人,自己到這些產業項目去打工。
借由“小組生”,青杠樹村實現了由第一產業向第三產業的橫跨。
邛崍市夾關鎮周河扁也完成了由一而三的跨越。對于導入“小組生”新農村綜合體的產業,這里的村民同樣選擇了旅游業。
農戶與一家綿陽的專業化酒店經營管理公司組建“白沫江灣”鄉村主題酒店聯盟。分為三種合作模式:一是企業投資,即由專業酒店公司通過租賃方式吸收部分農戶富余房屋自行投資建設接待設施,目前已有4戶農戶與公司簽訂租賃協議,房間數22間;二是農戶投資,即由農戶對自有房屋中富余部分房間自行投資建設接待設施;三是共同投資,即由專業酒店公司提供改造資金、農戶提供富余房屋共同投資建設接待設施。
參與農戶不僅在房屋租賃方面有著穩定的收入來源,更能參與資本運營收入的分配,同時作為酒店的員工也能獲得工資性收入。僅是租房,農戶每年平均可獲得2.45萬元收入,加入酒店聯盟更可實現每年7.2萬元的收入。
旅游業是新農村綜合體優先選擇的產業。有計劃建成4A景區的新農村有:大邑縣■江鎮大自然梅花產業園、大邑縣新場鎮清源半島、青杠樹村、新都區新繁鎮高院村等。這些點位造得很美,美麗田園既是景觀,又是經濟。
“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被實踐為“透山秀水”的工程,“記得住鄉愁”被發展成生意,賣給來尋鄉愁的城市人。
“鄉愁”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
一三聯動
第一產業作為農村本業,未被拋棄,而是升級并與二、三產業互動。
上述青杠樹村,已經成功組建了糧經專業合作社,啟動800畝的優質糧油和有機蔬菜基地建設,并在田間、溝邊、河畔修建原生態的慢行通道,強化農業的觀光功能。
周河扁所在的夾關鎮,結合邛崍市打造“邛茶走廊”的規劃,產業目標是打造四川茶產業第一鎮,“代表成都輻射康藏”。
香林村則是一三聯動的復合業態。結合香林村地理位置、產業發展特點,因地制宜發展有機蔬菜、生態苗木種植,集中連片發展觀光農業,打造都市現代欣賞型農業示范基地。通過土地整理流轉,引進格林莊園、金桂園、葡萄莊園等鄉村旅游項目,促進一、三產業融合。
新繁鎮是一二聯動,建家具產業園區、泡菜食品產業園區。
安龍村的產業分成三塊:與縣文旅公司合作,發展鄉村連鎖客棧,采取返租的方式,充分利用農戶閑置的住房,統一運營管理,鼓勵農戶居家就業;組建小微盆景合作社,建設占地13畝,總投資約400萬元的精品盆景園,帶動村民增收致富;組建生態蔬菜合作社,帶動20戶以上農戶參與建設生態蔬菜生產基地,并注冊“全家河壩”商標。
高院村玲瓏錦院各組團之間大量保留原生態植被,彼此間有林盤、溝渠、濕地、農田間隔,房前屋后郁郁蔥蔥,種的都是柚子、橘子、枇杷等果樹,非常便于村民發展以農家會所為主的庭院經濟。現在的高院村及其附近,已經有了藍莓園、百草園、尚作有機蔬菜園等產業項目,在合作社務工,不僅每天有80元的務工收入,還能就近照顧家庭。
崇州市榿泉鎮群安村余花龍門子新村和荷風水村,都布局在榿泉鎮千畝紅提、千畝金銀花、千畝荷花產業帶的核心區域。周邊現代農業的繁榮,給兩個農民新村帶來了旅游收益。余花龍門子新村將林盤群1、2組團建成具有濃郁西蜀文化氣息的池塘文化林盤,結合產業發展布局,發揮9組地處千畝紅提核心區域優勢,將3組團打造成紅提產業林盤,使產業發展與新農村建設有機相融。endprint
“小組生”綜合體中的產業,無外乎第一產業升級、一三產業聯動、由第一產業向第三產業轉型,其中,又以一三聯動為多,各綜合體不同之處主要在于不同的景、不同的菜。
不要盆景,要生態系統
“小組生”新農村綜合體是以市場的邏輯建造起來的,優質產業便成為綜合體的內在要求。
各村紛紛組建的集體資產管理公司,第一階段的任務是組織聚居點的建設,將農民的宅基地證收集起來,合成一個大的集體建設用地的權證,作為主體抵押融資,啟動新區建設,并對建設過程把關,調息內部爭訟,合理分配利益。資產管理公司完成建設之后,再運作產業的發展。
沒有產業支撐,新村就成了一次性的盆景,而非一個生態系統。
“大集中”時代的經驗和教訓表明,“集中之后干什么”才是關鍵。
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后,特別是全國新型城鎮化工作會議后,明確把新型城鎮化作為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副所長胡光偉認為,“小組生”綜合體不僅僅是居所的集中,其核心是推進農村組織、產業與空間三整合。
“小組生”在設計之初就嵌入了產業元素。
成都市委統籌委相關處室負責人表示:“突出新村建設與產業布局相融合、方便生產與方便生活相結合,統籌兼顧農民生產半徑,選擇村民小組中心點位或村民小組交界點位的院落布局聚居組團,構建新村帶產業、產業促新村的格局,促進產村一體融合發展。”
各新村的設計圖上就預留出了產業的擴展槽。高院村在建筑結構上,結合發展餐飲旅游業的需求,多采用大空間格局,單棟建筑之間間隔較大,便于發展以農家樂為主的庭院經濟。青杠樹村在房型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如何讓農民的生產要素流動起來,5人戶型修建成3+2式,5個人住150平方米的房子足夠,余出的兩人戶用來招徠游客。每年租金收入1.5萬元。
農民作為集體資產管理公司的合伙人,既是股東,又在園區上班,獲得工資收入,沉淀在農村中的“50、60”人員的勞動力殘值被開發出來,他們可以打短工增加收入,拔一天草也有近100元收入。
“小組生”使農村公司化,“經營農村”的概念與20世紀90年代的“經營城市”一樣炙手可熱。但是,農村合伙人在享受市場的自由與利益時,也要承擔風險。
青杠樹村以節余的200多畝土地抵押,融資6000萬元,按照貸款3年計算,每3個月就要支付132萬元利息。
郫縣安德鎮黨委書記駱開富的打算是:下一步,農民多余的房屋可以通過資產管理公司登記和流轉來搞鄉村旅游,實現農民資產的第二次收益。
“政府有職能歸位,不能對公司有太多的強求。既然是市場化,就讓它在市場的大潮中自由發揮,有可能搞完新農村建設它就解散了。”駱開富說。
他認為,中央提倡成立新的農業經營主體,扶持和成立社區股份合作、土地股份合作、農民專業合作等經濟組織,鼓勵農民進行股權置換,讓農民的資源要素轉化成財產性權利,這些都可以替代資產管理公司,“一個公司不能解決發展的所有問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