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年
2014年仲春,千年古剎法源寺百株丁香繁花盛開,花細如丁,多如紫霧,清香襲人,歡聚樹下,以詩會友——北京第十三屆丁香詩會如期到來。清朝詩人喜歡在此寶地吟哦唱和。印度詩人泰戈爾也與徐志摩坐臥樹下,談詩論藝,通宵達旦。13年前,前宣武區文委召開首屆丁香詩會,敝人七十歲還兼任宣武作家協會主席,騎自行車趕來幫忙,今年卻是拄著手杖前來。年輕時我也寫詩,老舍先生說寫得太實,“你小子沒詩才,甭寫啦!”我很聽話,改寫小說。但愛詩之心難改,就年年前來聆聽詩歌朗誦,陶冶情操,凈化靈魂。圖書館長李金龍也是年年必來的主持人,惺惺相惜,要我會前致詞。我說,剛才看電視,一位81歲的美國老太太穿短裙子跳舞,那叫一個狂!現在又看見志愿軍戰友吳安儉,他82歲敢結婚,更狂。老舍不讓我寫詩,憋了60年,今天偏要胡謅一首打油詩:“八十三歲意如何?丁香樹下朋友多,詩歌激發老年狂,豆汁牛二大口喝!”豆汁是北京老百姓的飲料,牛二是牛欄山二鍋頭,酒助詩興,自掏腰包,沒遮攔。
由于愛詩,我68歲忝列成都詩人大會,游覽峨眉山,不服老,穿單衣登金頂,孰料頂峰乃冰天雪地,凍壞了腿?;乇本┳≡海〈采献x陸游68歲寫的詩:“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00年前,這位紹興詩人病中的夢想,竟然是去新疆輪臺為國戍邊,八千里路,鐵馬冰河,不懼艱險。敝人也曾從軍十載,出國作戰,如今住的是現代醫院,何懼之有?此后每逢患病,就讀陸放翁的詩詞,思想豪放,有助于治療。
73歲那年,作協領導來電話,問我退不退休?“退!”既然領導垂問,咱就痛快點兒。女兒也說,您這專業作家,就是專門坐在家里“爬格子”的單干戶,退休以后更自由。果然,中央電視臺邀我當主持人,在國際頻道講成語故事。成語是漢語精華,中華文化的載體,簽此合同,不算不務正業。合同要求每天講一個,5分鐘,1000字,別人提供資料,由我寫成故事,審核定稿之后再背熟,到高壓水銀燈下攝制。主編阿玲小姐不吝嗇,請服裝設計師為我量體裁衣,帶我去美容院開刀拉成雙眼皮,涂脂抹粉當演員。但是節目一經播出就不能間斷,不準打退堂鼓,不準出差錯,錯一個字也要重拍。呀呀,敝人只好重溫少年時,天天背稿,倒背如流,一鼓作氣,講了一年。增收稿費十幾萬元,還有多國孔子學院來信要光盤當教材,以及饋贈條幅:天下誰人不識君。
我的散文集《生活滋味》出版前,編輯要求每篇配一幅插圖,還要我自己來畫。我沒學過繪畫呀!他說,文圖并茂是這套圖書的體例,作者自己畫插圖,可能有獨到之處。那就試試吧。我用鋼筆畫了幾幅白描的漫畫給他,受到好評,膽子大了,陸續畫了兩年,150幅插圖交卷。《人民日報》副刊還約我寫了一篇《文人字畫》——比專業書畫家少些規矩,多些自由,不講逼真,但求意境。
腰椎間盤突出,劇痛難忍,女兒送來美國止痛片。不要說美國什么都不好,這止痛片就能讓我當兼職教授,參觀新加坡蘭花展、云南石榴節,吃東京壽司。
糖尿病傷眼,就頭戴礦燈式放大鏡敲鍵盤。敝人退休10年,出書6部,還獲老舍散文獎,笑領獎金發感言:白發蒼蒼,登臺領獎,文思不老,尚可擔當。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