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玲
歲月的年輪,漸漸地風干了模糊的記憶。思緒的陽光,悄然把記憶中父親的影子拉得悠長悠長。尤其印象深刻的是父親的手,那寬厚的大手。第一次見著父親的手,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時無意尋找到一張兒時的照片。那是我兩三歲時父親抱著我笑著,照片中父親意氣風發,中長頭發,溫暖的笑容融化著我的心。手背上曬得有些黑,但厚大而踏實,給人一種很有力量且深刻的安全感。
我拿著照片端詳了好一會兒,興沖沖地拿去與母親分享。母親看了有些驚喜,問我從哪兒找到的,沒待我說話她感嘆道:“看你爸爸年輕時多好看,現在都老了呢。”我指照片上父親的手對母親說:“看,那時候爸爸手多好看呀!手掌又大,手指又長。小時候常常牽著我可舒服了。”媽媽看了一會兒,喃喃道:“那時候還沒去行船,手當然好看了,看看他現在手成什么樣了。”我本想親眼看看,但終因見不到父親把此事擱下了。
再次見到父親的手,是在上一次爸爸回家的時候。學校布置父親節陪伴父親一天,剛好父親在家。一回家我就興高采烈地找爸爸,坐在父親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父親慈祥地笑著,手不經意撫摸我的腦袋。粗糙的雙手刺痛我的眼睛,伸手拿起父親的手,觸到他皮膚那一刻我愣住了,那種感覺讓我想起了戈壁灘上的胡楊樹干,毫無生機的枯樹皮疊出的溝壑,布滿厚厚的老繭。我的心頭涌上一股心疼,輕輕將父親的手拿起認真端詳。暗黃色肌膚映不出一絲生命的光彩。因為常年生活在船上,手指上滿是魚線留下的傷痕,大大小小的傷痕布滿手指,老繭更是縱橫深浸在他手心,將他的手侵蝕得像一塊銹跡斑斑的鐵片。我親愛的父親的手,從光滑年輕到蒼老可怖,這么多年的勞作,他卻從未向我提及。
淚水浸濕了眼眶,淚眼蒙眬中,我依稀看到父親在船上勞作的模樣:陽光在他的肌膚上跳躍,他低著頭放著長線,在甲板上拖著重重的粗繩。他的手心上,黑色的傷口覆著紅色。在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守候著,堅持著。數十年如一日,父親常說每一天都是一份收入,每一份都不能放棄,為了這個家。他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淚水,打斷我的遐想。還是那般慈祥的笑容,他總在我的面前表現出一股堅強!我親愛的父親,就是用他的這雙手撐起了這個家。
我吸了吸鼻子,輕輕拉起父親的手,默默許愿:“爸爸,我愿意牽著你的手伴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