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孔發
人們吃飯需配備菜肴。民以食為天,這食概指飯菜。飯與菜終身結伴,夫唱婦隨,形影不離。人頓頓飯離不開菜,哪怕喝一碗粥,也有一碟小菜佐之,讓人可口。飯頓菜相輔相成,相得益彰,食之以營養身體,養育人類。
何種飯配何種菜,更適合人的營養口味,講究協調配合。國人智慧而巧妙地將有些飯菜合二為一。魚鍋貼餅,飯與菜一鍋熟,口味絕佳,堪稱絕配。水餃、包子、餛飩、有餡元宵、羊肉泡饃、菜燙飯,則既算飯,又算菜,進而融為了一體。
以經濟的眼光看,飯菜分別制作,好像多此一舉:飯菜一入口,便混為一啖了。但在進口之前,人們大多還是不怕費事,分門別類地來做,且花樣越來越多。文明有時就表現在孜孜追求一種無用和費事,于是乎自古飯菜大多分別做——講究。
《孟子·梁惠王上》曰:“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古之生產力落后,民眾生活艱苦,能吃上飯、吃飽飯尚且不易,何言食肉。飯不可或缺,迫不得已,菜可有可無;災荒年頭,佳肴不在,人們只好討飯以充饑。歷史奠定了飯在飲食文化中的主導地位。
飯菜一詞的詞序是從不倒置的,主次本末鮮明,表現先民對二者的本質認定和文化規范。古之飯與菜的關系,如主仆之從、壺杯之配。“飯菜、飯菜”,鄉人認為,飯是主食,充饑之必須;菜,下飯之佐而已。《水滸傳》中,即稱“菜”為“下飯”。至今人們赴宴的“宴”稱“飯局”,而不稱“菜局”,赴宴的地方稱“飯店”、“飯莊”,而不敢妄稱“菜店”、“菜莊”。盡管赴宴者去了是以吃菜飲酒為能事,還是打著吃飯的旗號。
看家常餐桌食物布局,飯是君,菜是臣。一碗飯,卻配有數道菜肴,外加湯羹。那局勢,恰如朝堂之上,君臨大臣一群。用餐時,每道菜,則要輪番被搛到飯碗中來,輪番前來就飯。
飯菜地位不同,性格也有異。飯食本分,著眼于食物之根本,求得個飽人肚腹養人身體而已。菜食則花哨多多,格外講究色、香、味、形俱全,常常忘記佐食之本,喧賓奪主。菜食之珍粗貴賤,標志食者的身份地位,富者食珍味奇,貧者菜根果腹,菜肴難免被勢利一番。
觀今人用餐,似乎以吃菜為主,吃飯越來越少,“飯菜”顛倒而成了“菜飯”,主食幾成佐菜之食。赴宴會、上飯店、下酒館,大有舍飯逐菜、舍食逐味、舍本逐末之勢。進口內容有山珍海味,玉盤珍饈每每不下十六道。小姐們輪番川流往來,菜一道道飄然而至,肴名一款款軟語細報。席上火鍋汩汩、鐵板燒滋滋、三鮮鍋巴滋啦、醉蝦蹦跶;食客摩掌劃拳,觥籌交錯。待到人人醉眼迷離,宴尾小姐請求上主食時,或隨意點些水餃、面條之類,或以果品代主食,或囑咐不上主食,或主食未上,席已散場。食客酒足菜飽,大腹便便,實在吃不下主食。古之飲食之道、飲食習慣,如此慘遭顛覆。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人生第一要事,“圣人為腹不為目”,無可厚非。但口腹于食,其欲無饜。從用菜看,這大欲在今人的飲食文化中無節制地不斷膨脹,以至吃味、吃貴、吃稀、吃怪,造成浪費及飲食文化的異化。國人向以食糧為主,故有“糧食”一詞。調整飲食結構,回到飯菜的本質及二者本原關系上來,方更有益于身體及飲食文化的健康。
(夏炎薦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