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和朱德為何給嚴炳武題詞

何廣華+何明圓

1944年9月5日，29歲的張思德在安塞縣燒木炭時，因炭窯突然崩塌不幸犧牲。毛澤東親自參加了他的追悼會，獻了花圈，并發表了演講，題寫了“為人民服務”的題詞。從此，“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大字響徹中華大地，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宗旨和贏得革命勝利的重要法寶。張思德成了一個重于泰山的名字，成為四川人引以為榮的驕傲。

然而，另一段毛澤東和朱德親筆為嚴炳武題詞的佳話長期以來卻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嚴炳武也是四川娃，也是青年時代參加紅軍，也曾在延安大生產運動中背柴背木炭，因成績卓著評為“特等模范工作者”。1943年1月31日，毛澤東和朱德親自為他題了詞。中國革命的兩位偉人為何要給嚴炳武題詞？嚴炳武有著怎樣的傳奇經歷？本文披露的就是這段鮮為人知的史實……

媽媽送他參加了紅軍

1919年10月1日，嚴炳武出生于四川省青川縣樂安寺鄉寨子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他6歲那年，地主為霸占他家僅有的幾分田和幾畝山坡地，勾結當地的保長和舵把子，將他的父親活活打死在薅溪山背后平壩小河橋邊，并不準家里去收尸，連房子也被拆走了。母親走投無路，只好把女兒送給一家姓何的撫養，帶著他改嫁給地主家里一個姓陳的長工，可沒幾天，地主又把姓陳的長工打死了，還把母親趕了出去。母親帶著他流落到閻家壩，實在無法生活，又改嫁到閻正賢家為妻，給一個吳姓的地主當傭人。童年的嚴炳武嘗盡了人間的苦難，他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家里本來就很窮，我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年到頭很難吃上一頓飽飯，所以瘦得皮包骨頭，還要不停地干活。”這就是那個年代留給他的回憶。

1935年2月，紅四方面軍三十軍、三十一軍抵達川甘邊界的青川縣一帶，開始發起“摩天嶺戰役”，準備北進文縣，進而攻占天水，奪取甘肅南部，實施創建川陜甘新蘇區的計劃。紅軍在青川縣薅溪拱北設立了作戰指揮部，徐向前親自指揮，在青川縣與甘肅省文縣交界的懸馬關、平臺山、摩天嶺一帶與國民黨胡宗南部展開了激戰。2月10日，紅三十軍八十九師攻克了青川縣城，解放了嚴炳武的家鄉，隨之開展了打土豪、分田地、分財物的革命斗爭，建立了縣、區鄉蘇維埃政權組織，并積極開展擴紅運動，壯大紅軍隊伍。

紅軍來青川的前幾天，嚴炳武正在為地主干活，地主對他說：“烏棒老二﹙土匪﹚要來了，他們殺人放火，吃小娃兒的心肝和肉。”嚴炳武忙去問母親咋回事，母親對他說：“地主的心都是黑的，千萬莫聽那一套嚇人的鬼話。”當天下午，一名背著長槍的紅軍宣傳員來到地主家中征糧，看見了正在干活的嚴炳武母子，就對他們說：“老大娘，你們不要怕，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紅軍，是為窮人謀解放的，是咱們窮人的隊伍，我們要打倒天下所有的地主惡霸，只有擴大自己的隊伍，窮苦人才有活路。”見他們聽得很認真，紅軍宣傳員又對嚴炳武說：“小兄弟，紅軍不罵人，不打人，專打地主惡霸，跟著紅軍不僅有飯吃，還能反抗地主的壓迫、剝削，你愿意當紅軍嗎？”

紅軍宣傳員見他們母子倆不敢吭聲，就審問了地主婆，并從地主家里搜出了一大罐白花花的銀元。紅軍宣傳員給母親敬了個軍禮，說：“老大娘，你不要怕，紅軍不是烏棒老二，你我都是一家人。我也是個窮人，家里好幾位親人都被地主害死了，我們窮人應該團結起來，把所有的地主老財打倒，才有好日子過。”見母子倆稱他老總，又說：“別叫我老總，叫我同志好了，同志比親兄弟還親呢！”

看到紅軍宣傳員和藹可親，與國民黨兵完全不一樣，而且講的道理都說到了自己的心里，母親拿定了主意對嚴炳武說：“兒吶，我只有你一個娃，可不知道保長啥時抓你壯丁，你就跟著窮人的隊伍走吧，把地主惡霸打倒了再回來看我。”

“要得，我就跟紅軍走。”嚴炳武非常孝順母親，加之他看到紅軍紀律嚴明，對老百姓秋毫無犯，便毅然告別了母親和妹妹，到青溪城東門報名參加了紅軍，從而走上了革命道路。

當時的嚴炳武面黃肌瘦，身體瘦削，個頭還沒有槍高，他被編在了紅軍三十軍八十九師二六七團當了一名戰士。連長問他是從哪里來的，叫啥名字，他說他是閻家壩來的，沒有名字，連長想了好一陣說：“你既從閻家壩來的，一定姓閻，干脆就叫閻炳武吧。” 誰知，文書在填寫花名冊時，卻誤寫為嚴炳武。從此，這個16歲的四川娃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長征中為毛澤東牽馬

“大山小山山連山，川北來了徐向前，紅旗飄飄映山紅，革命火焰燃川陜。”嚴炳武參加紅軍后，看到紅軍親如一家，官兵猶如兄弟，慶幸自己參加紅軍的路走對了。在革命隊伍的熏陶下，他逐步堅定了跟著共產黨走的決心。

1935年5月，嚴炳武隨紅四方面軍踏上了漫漫長征路，1935年6月，紅三十軍攻占了懋功縣（即現在的小金縣）。12日下午，第一方面軍先頭部隊第二師第四團陳光所部從夾金山下來后進入達維，一、四方面軍于此會師。但是，由于此后受到張國燾分裂主義的影響，嚴炳武所在的部隊經受了南下再北上的折騰，

紅軍北上抗日必須穿越大草地，這里荒無人煙，氣候惡劣，忽而雪花飄飄，忽而大雨傾盆，而且在一望無際的草甸下，到處是沼澤泥潭，一不小心就會有滅頂之災。第一次過草地時，嚴炳武準備的糧食還比較充足，每天行軍30多公里，10多天后終于走出了“鬼門關”。

誰知，部隊剛休息了半天，突然接到命令：掉頭南下，二過草地。后來他才知道，這是張國燾拒不執行中央命令，圖謀分裂紅軍而擅自作出的決定。

當僅有的一點余糧吃光后，部隊開始被迫殺騾馬；再后來連皮帶、馬鞍、韁繩、棉絮都成了充饑的東西，不少戰士餓得倒了下去。每天早上起來，總有一些衣單體弱的戰士再也沒有醒來。身體單薄的嚴炳武慢慢掉隊了，是傷兵連收容了他，帶他堅持著走出了草地。

1936年6月，部隊到達甘孜后，嚴炳武住在一位藏民家里，那藏民見他機靈可愛，勸他不要繼續往前走了，留下來做上門女婿。嚴炳武婉言拒絕道：“我是一個窮苦人，必須跟著隊伍走，等革命勝利了，再來看望你老人家。”endprint

再次踏上長征路，嚴炳武給李先念當過勤務兵，由于糧食十分匱乏，大家只好想盡一切辦法尋找食物。一次，嚴炳武偶然發現路邊有許多名叫葛麻的野菜，驚喜地對同志們說：“這種野菜可以吃啊。”有人看到這種野菜長滿了尖刺，便懷疑地問：“這野菜鬧不鬧人啊？”（四川方言：會不會中毒）嚴炳武肯定地說：“我在地主家里經常扯這種野菜喂豬，豬吃了沒鬧死，人應該也能吃。”

于是大家打了好多葛麻菜，再摻些炒面煮著吃，果然能夠充饑。后來，葛麻菜被大伙吃完了，嚴炳武又發現一種名叫大黃葉子的野菜也能吃，便又發動大家一起挖大黃葉子果腹，戰士們都說：“你小子看不出來，還有兩下子，幫我們找了這么多野菜。”

更讓嚴炳武難以忘記的是，長征途中他還有幸給毛澤東牽過馬，當毛澤東問他叫什么名字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主席，我叫嚴炳武，過去一直沒有名字，現在這個名字是當了紅軍后，我們連長給起的名字。”

1936年10月下旬，剛剛千辛萬苦走出雪山草地的嚴炳武，在軍長程世才、政治委員李先念帶領下，隨紅三十軍加入了西路軍，渡過黃河，開始了更為艱難殘酷的西征。短短的5個月之內，2萬余名西路軍戰士在經歷了倪家營、西柳溝、梨園口等大小80多次慘烈的戰斗之后，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903 人最后到達了新疆。在血與火的戰斗中，嚴炳武冒著槍林彈雨出生入死，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成為數百名幸存下來的紅軍戰士之一，并跟隨隊伍到達了延安。

毛澤東、朱德親筆為他題詞

1937年8月，根據國共兩黨達成的協議，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組織上把嚴炳武調到了情報部門，這對他的文化知識的要求更高了。嚴炳武拿出當初長征時的吃苦勁頭，天天埋頭學習，很快成為同期學員中的佼佼者。1938年7月，他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先后歷任軍委二局科員、組長、副科長，情報技術部辦公室機要處科長等職。

1941年前后，國民黨不斷掀起反共高潮，胡宗南50萬大軍包圍了陜甘寧邊區，實行軍事和經濟封鎖，給邊區軍民帶來了極大困難，根據地軍民積極響應毛澤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號召，開荒種糧、養豬種菜、紡線織布。嚴炳武所在部隊開展了技術模范工作者運動，以推動技術工作向前發展。在著名的大生產運動中，嚴炳武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勤奮學習文化，鉆研業務知識，以適應工作和作戰的需要。工作中他不怕苦，不怕累，生活上努力幫助同志克服困難。上山背柴背木炭時，他總是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去干。

1943年初，他被評為“特等模范工作者”。同年1月31日，毛澤東和朱德親自為他題了詞。毛澤東的題詞是“埋頭工作，努力學習”，鼓勵他進一步學習文化知識，將來做一個對人民有用的人；朱德的題詞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勉勵他在平凡的工作中發熱發光。組織上還發給他獎金3萬元（舊幣）。

毛澤東和朱德的題詞極大地鼓舞了邊區軍民，“埋頭工作，努力學習”在陜甘寧邊區蔚然成風。大生產運動緩解了軍民供需的重大矛盾，打破了國民黨頑固派的封鎖和扼殺中國共產黨革命力量的企圖。嚴炳武更是感到無上光榮，他更加努力工作，刻苦學習，埋頭奉獻，從1943年到1946年，年年都被評為“模范工作者”。

長期的戰爭考驗，培養了嚴炳武不怕困難、積極向上、勇往直前的優秀品格。1955年受銜時，為了銘記共產黨的恩情，加之父輩是馬姓，嚴炳武把自己的名字改為了馬再生，借以隱喻紅軍給他帶來了新生。

新中國成立后，馬再生先后任總參三部通信處科長、八局機要處副處長、一局副局長、工程技術學院顧問（副軍職）等職。1955年榮獲三級八一勛章、三級獨立自由勛章、三級解放勛章。1988年獲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等。

20世紀90年代中期，馬再生離休后，組織上安排他在河南鄭州干休所安享晚年，但他牢記毛澤東和朱德的殷切希望，把自己的戰斗經歷整理出來，為學員們上革命傳統和愛國主義教育課。并寫下了10000多字的回憶錄，還給家鄉寄回了毛澤東和朱德為他題詞的復印件。他記掛著年輕一代人的教育，從1992年5月至1994年底，先后三次給青川“希望工程”和樂安寺鄉小學捐款5000元，資助青川的教育事業，借以表達他對家鄉的熱愛。

2007年，年近90歲的馬再生仍經常到附近的學校為學生們講述當年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的故事，鼓勵學生們用長征精神不斷激勵自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做國家的棟梁。

50多年來，馬再生把毛澤東和朱德給他的題詞精心保存起來，從不輕易示人，只是在88歲那年，當地一家報社記者慕名前來采訪，他才拿出來讓記者拍了照。他常對子女們說：“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給我題了詞，既是我的驕傲和光榮，也是對你們的勉勵，你們一定要牢記偉人的教誨，埋頭工作，努力學習，報效國家，讓先輩們打下的紅色江山永不變色。”

2010年9月11日，馬再生因病在鄭州逝世，走完了他91歲的人生。《解放軍報》為之發了訃告。

馬再生是四川這片美麗的土地養育出來的英雄戰士。如今，“埋頭工作，努力學習”，“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的偉人題詞，已成為馬再生留給青川人民的寶貴財富，成為激勵家鄉人民昂揚向上的精神力量，在他生活戰斗過的革命老區放射出生生不息的光芒……（題圖為嚴炳武手捧毛澤東給自己的題詞）

（責任編輯：胡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