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交響

“這支球隊已經沒救了”

2003年，當騎士隊得到NBA頭號選秀權時，整個克利夫蘭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因為他們能選到自家的“天之驕子”。

所有人把希望寄托在18歲的詹姆斯身上：騎士球迷希望詹姆斯為他們帶來冠軍戒指；球隊老板希望在詹姆斯身上收回投資；速貸球館周圍的小販，以及克利夫蘭市中心酒吧，也都把發財的希望寄托在詹姆斯身上。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克利夫蘭這座沒落的中等工業化城市已經快半個世紀沒有觸碰到職業體育的冠軍了，而騎士更是在NBA聯盟掙扎許久，從來沒有進入過總決賽。老資格的騎士球迷甚至會告訴你，當勒布朗出生的時候，這支球隊差點死了。

1984年12月30日，詹姆斯出生在美國俄亥俄州阿克倫胡桃樹大街的一棟房子里，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孩子將來會成為后來NBA聯盟叱咤風云的籃球巨星。

在詹姆斯出生前半年，騎士僅僅在1983-84賽季取得了28勝54負的戰績。可以說，他們是當時NBA聯盟中最不受待見的球隊。他們穿著難看的桔色球衣，平均每場主場比賽的觀眾是5075人，這還只是官方公布的數字，球館里通常只能坐進2000多人。

當時騎士的老板是泰德·斯特皮恩，他和當時騎士總經理比爾·穆塞爾曼，把1982年到1986年的所有首輪輪選秀權都交易出去了，結果這些交易最終都被證明是糟糕透頂。最著名的一例是湖人在1982年奪冠的時候還用當年的狀元簽選中詹姆斯·沃西，就是騎士在之前的交易中拱手相送。難怪《紐約時報》在1982年12月公開登載：“泰德先生，您是職業籃球史上最爛的老板。”

舍己為人到這個地步之后，聯盟也做出決定，騎士所做的任何交易都要先經過聯盟批準。與此同時，官方出臺一項至今仍在使用的“泰德·斯特皮恩規則”，即NBA官方禁止任何一支球隊連續兩年交易第一輪選秀權。

1983年，聯盟最終迫使斯特皮恩將球隊出售給克利夫蘭當地的一位富豪戈登·岡德。岡德是一個盲人，但他具有超平常人的聽力，算做對于他失明的補償。但岡德還是回憶說：“我出席騎士比賽時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當時大衛·斯特恩還是NBA副總裁，他就屢次接觸岡德，希望他把能騎士買下來。事實上，斯特恩只是希望斯泰皮恩盡早退出NBA。“我可以給你一個非常好的價錢。”斯特恩不止一次地對岡德這么說。“我為什么要買這支球隊呢？”岡德反問道，“這支球隊已經沒救了。未來幾年的選秀權都被交易出去了，球隊在克利夫蘭地區的聲譽糟糕透了。你去看看，看臺上的蒼蠅數都比觀眾多。我說的是真的，有些比賽，觀眾席都連800人都不到。我知道體育館里真正坐了多少人，因為我就是經營體育館的。”

斯特恩以為岡德希望把騎士留在他持有的里奇菲爾德體育館，所以他游說岡德購買騎士。其實，斯特恩想錯了，岡德購買這座體育館僅僅花費了30萬美元，他并不在乎是不是有職業球隊來自己的球館打球。“即便關閉這座體育館，也損失不了多少錢。”岡德說，“即便關閉它，我也比購買騎士都要劃算。我告訴總裁先生，如果沒有首輪選秀權，我就不打算購買騎士隊。”

岡德知道自己是騎士惟一的買家。“誰都不會愿意買下騎士隊。”岡德說，“我對大衛·斯特恩說，哪怕花一塊錢買下騎士隊，都肯定是賠本的生意。買下這支球隊，就意味著未來肯定賠錢。”

斯特恩想了一個變通的方法，他說服其他球隊賣給騎士四個首輪選秀權，用來彌補斯特皮恩交易出去的選秀權。這個想法打動了岡德，因為有了這些選秀權后，騎士就能有點競爭力。

買下四個首輪選秀權，岡德只花了100萬美元，平均每個選秀權才25萬美元。而斯特皮恩出讓騎士的價碼是2000萬美元，但岡德首付了250萬美元，余下的1750萬美元分十年付清。“最終證明，購買騎士的交易是成功的。”岡德說，“但是風險很大，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在岡德買下騎士的時候，詹姆斯正在他母親的子宮里孕育著。岡德肯定不知道詹姆斯剛降臨到人世時候后的凄慘生活是什么樣，因為他從小就在富裕的環境下長大。他的祖父喬治·岡德是一個啤酒商。根據《精明商業》雜志的一篇文章介紹，喬治·岡德花了13萬美元去投資咖啡項目，后來凱洛格公司花了1000萬美元買下了他的技術。喬治·岡德用這筆錢去開辦銀行，即“克利夫蘭信托銀行”。在喬治·岡德離世時，克利夫蘭信托銀行價值六億美元。可以說，戈登·岡德的血液里從出生時就流淌著生意人的血液，就像詹姆斯天生就是個體育明星胚子。但是無論是岡德還是詹姆斯，都必須對付人生的困境。在自己30歲時，岡德不幸失明了，他甚至都沒有機會親眼看到詹姆斯長什么樣。

詹姆斯的母親格洛利亞·詹姆斯在16歲就生下了詹姆斯，她從來沒有明確過誰是勒布朗的生父，勒布朗也不知道。當勒布朗打出名堂后，有不止一人宣稱自己是勒布朗的生父，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在阿克倫地區，還有一種猜測，就是勒布朗的父親是一名當地籃球球星，但在高中畢業之后就死了。格洛利亞在勒布朗出生之后，和自己的母親弗雷達·詹姆斯住在一起，那里也是阿克倫最貧困的區域。

1987年圣誕節，弗雷達·詹姆斯因為心臟病突然去世。當時勒布朗只有三歲，格勞利亞才不到20歲。母子倆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他們有時候和親戚住在一起，有時候和朋友住在一起，從來都是居無定所。直到上小學四年級時.詹姆斯終于搬到了弗蘭克·沃克的家里。

沃克是阿克倫少年橄欖球和籃球隊的教練，他看到格洛利亞帶著小勒布朗的艱辛。于是沃克讓十歲的勒布朗住進了他的中產階級家庭，和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住在一起。詹姆斯上四年級時缺課87天，但是搬進沃克家里之后，他五年級的課程為全勤。當勒布朗12歲時，他離開了沃克的家，又和自己的母親住到了一起。曾經有若干人幫助過母親格勞利亞，比如德魯·喬伊斯和李·克頓，這兩個人是后來勒布朗上中學的教練。endprint

曾有人問勒布朗：“在你小時候，你的房間里掛的是誰的照片？”勒布朗總是回答：“邁克爾·喬丹。”其實直到歲數很大時，勒布朗才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他總是居無定所。

雖然詹姆斯從小就喜歡那個公牛隊的球星，但騎士在勒布朗吹滅三歲生日蠟燭的時候已經走向正軌了。1987-88賽季，騎士十個賽季以來的常規賽戰績首次超過五成（42勝40負），但他們在季后賽首輪就輸給公牛。之后幾個賽季，騎士穩步提升，但總是在季后賽成為喬丹的陪襯。“飛人”的表現征服了小勒布朗，也激勵著他在籃球場上取得進步，但當時沒人會知道他日后會成為籃球明星。

“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勒布朗總喜歡拿到球之后，自己就投了。”喬伊斯說，“因此其他孩子經常從勒布朗手里斷球，因為他的控球技術很糟糕。有一天，我告訴勒布朗，要多傳球，因為偉大的球員都能使他們的隊友更好的球員。”

喬伊斯不知道勒布朗是否理解自己談話的含義，因為勒布朗當時只有11歲，“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勒布朗說‘你投籃太多了。”喬伊斯說，“顯然，他接受了我的意見，開始傳球了。”

“大家不用操心了，我們誰也招不到他。”

詹姆斯在高中時就被認為是一個不世出的籃球天才，克利夫蘭球迷此時已經開始幻想他能拯救低谷中騎士隊。但他們知道一切要看上帝怎么安排，一方面沒人知道勒布朗會在什么時候進入NBA，另一方面克利夫蘭也得抽中狀元簽。

誰都知道詹姆斯能跳過大學直接進入NBA，因為他在高中二年級可能就已經具備了打職業籃球的條件。那是2001年夏天，詹姆斯參加了阿迪達斯的ABCD訓練營，這個訓練營是美國全國最優秀的高中球員的集體展示。大學教練云集到體育館，去考察未來能夠招募到的球員。當時的訓練營的地址在新澤西的哈肯塞克，時間正好在2001年NBA選秀大會之后。

那屆選秀大會的最大特點就是“人人想要高中生”事實上前四順位的球隊都選擇了高中生。第一位是夸梅·布朗，被奇才總經理邁克爾·喬丹選中。公牛通過交易，最后得到了兩名大個子球員，泰森·錢德勒和埃迪·科里。此時只有16歲的詹姆斯，自信他比任何一名2001年新秀水平都要高。他的ABCD訓練營里的表現大概可以證明這一點，詹姆斯擊敗了2000年ABCD訓練營MVP蘭尼·庫克。他把庫克的得分限制在9分，而他自己得到了24分，其中包括一個決定比賽勝負的三分球。詹姆斯繼科比和馬布里之后，成為了ABCD訓練營的MVP，此時，誰是美國做好的高中球員，這個問題就有了明確的答案。

在訓練營中，所有的高中生都是進攻型球員，沒有多少人選擇傳球，全部都是自己投籃。他們這樣做是想吸引看臺上教練和球探的注意。路易斯維爾大學的主教練里克·皮蒂諾看過詹姆斯的表現之后，這樣說：“很明顯只有一個年輕人在那里，如果他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他將成為NBA的球星。大家不用操心了，我們誰也招不到他。”根據NCAA規則，此時還屬于大學教練和未來招生對象的“非接觸期”，教練和球員之間不得有任何談話。皮蒂諾此時不能說出具體球員的名字，但誰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詹姆斯或許是高中籃球歷史上最具備身體天賦的球員。好像他不用跳得太高，跑得太快，就足夠應付比賽了，原因是他的身體太強壯了。絕大多數大學教練都認為，詹姆斯在17歲的時候就能成為NBA選秀大會首輪樂透新秀。這個觀點早就深入人心了，因為在2002年1月，《體育畫報》雜志派遣記者格蘭特·沃爾前往阿克倫采訪詹姆斯。

《體育畫報》需要一張詹姆斯表現出活力的照片出現在封面上，但是詹姆斯當時身體很累，顯然這對他是個不小的挑戰。最終，詹姆斯拍了非常有動感的照片，出現在《體育畫報》的封面上，17歲的詹姆斯拿著一個金色的籃球，放在了自己右耳邊，仿佛他要把籃球擲出去。他的左臂伸展出去，嘴大大地張開。詹姆斯的腦門上帶著綠色的頭箍，身穿綠白相間的23號球衣。標題就是“THECHOSENONE”。副標題正是，“高中三年級球員勒布朗·詹姆斯現在就是NBA的樂透選秀球員”。

詹姆斯和他的家人也仔細研究了在17歲就進軍NBA方法，他在考慮提前參加2002年的NBA選秀。詹姆斯向聯盟遞交了請求，希望要求球員至少完成高中學業的NBA選秀規則做出調整網開一面，但這次請愿未能成功。盡管如此，此舉依然令他在進入高中四年級時吸引到了前所未有的全國性的關注度。

當時在NBA和球員工會簽署的勞工協議中，一名球員必須具備幾個條件，才能有資格參加NBA選秀。第一，必須高中畢業。而詹姆斯高中畢業的日子，定格在了2003年6月7日。第二，球員必須在選秀日前45天宣布參加NBA選秀。

其實這樣的規定相比之前已經寬松很多。早年聯盟規定球員必須大學畢業才能進入NBA，要感謝斯班瑟·海伍德，他在1971年大學畢業，但在之前一年，他和NBA打官司并且勝訴，從此NBA官方規定，只要一名大學球員聲稱自己有家庭困難，就可以進入NBA。詹姆斯也可以狀告NBA，聲稱自己家庭困難，不需高中畢業，就能進入NBA。但是NBA官方當時已經考慮到過多的高中生直接進入NBA，自然會在法庭上強烈維護自己的規則。最終，詹姆斯和家人意識到，他們和NBA官方打官司沒有什么意義。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這樣的限制，詹姆斯可能在2002年就進入NBA了。但如你所知，當時騎士可沒有狀元簽，他們當時選到詹姆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命運讓詹姆斯在2003年進入NBA聯盟，而騎士則希望自己能得到那年的狀元簽。

2003年5月22日進行樂透抽簽儀式史無前例地進行了直播。自從ABC從NBC手中接過NBA轉播權以來，對樂透抽簽始終態度冷淡。但這一次，ABC甚至還加映了一場半小時的特別節目。

騎士老板岡德在抽簽儀式開始前緊張得無以言表，騎士董事沃倫·泰勒想幫助他放松下來，和他開玩笑：“這事沒什么，又不是一個盲人即將看到光明。”失明的岡德這樣回答道：“我覺得也差不多。”endprint

當騎士抽中狀元簽，這對于他們是超現實主義的，因為誰都知道他們會選擇詹姆斯。“那天晚上我真正記得的只有一件事，我看見奧斯丁·卡爾（1970年NBA狀元秀，當時是騎士播音員）在電視上哭泣，那一刻打動了我，讓我真正興奮了起來。”詹姆斯說。

盡管選秀大會要在一個多月之后才舉行，但詹姆斯幸福的狀元生活，已經提前開始。“我本以為會有很多球隊向我們提出報價，以換取狀元簽。我們當然不可能交易，但我也想聽聽報價，出乎意料的是沒人在做這個打算。我們假裝是在考察他，但其實這不過是做給媒體看的。”時任騎士總經理帕克森說。

在選秀大會舉行前六天，早已適應大場面的詹姆斯侃侃而談，表達他對即將到來的NBA生活的渴望。這個18歲少年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被臺下那些很多頭發都有些花白的老記們勤奮地記了下來。20分鐘前，詹姆斯在槍炮體育館的四樓訓練館，為騎士進行了第一次正式的、也是選秀前最后一次試訓。盡管詹姆斯的臉上還帶著旅途奔波留下的倦容，但這個孩子展示出來的純熟技巧，讓每一個現場觀看的人著迷。當時剛被任命為騎士主教練的西拉斯，不斷地點頭，然后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毫無疑問，詹姆斯寄托著騎士的全部未來，而整個克利夫蘭的心情，同樣可以用焦急和渴望來形容。據美國人口調查局的報告顯示，克利夫蘭在2003年時位列全美最貧困大城市的前五名，貧困人口比例高達31.3%。然而，當騎士選中詹姆斯后，騎士場均有18669名球迷到主場觀戰，而之前的數字只有13792人。球迷從富有的郊區和伊利湖地區如潮水般涌向市中心的球館，解釋這個現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詹姆斯的到來。

在詹姆斯加入NBA聯盟的第二個賽季，騎士擁有者岡德與吉爾伯特為首的一個投資集團達成協議，以3.75億美元的價格出賣球隊的控股權。據體育經濟學家羅森特勞布當時估計，如果沒有詹姆斯，騎士的價值至少要縮水以一個億。

吉爾伯特屬于典型的“富二代”，他的父母經營的“21世紀地產”是全美最大的房地產公司之一。然而吉爾伯特并沒有坐享其成，他在父母公司幫忙時覺得除了買賣房屋之外，貸款行業有很大的商業潛力。于是他伙同弟弟外加其他投資人共同創建了“速貸中心”，從此一飛沖天。

吉爾伯特曾因為詹姆斯在2010年離開騎士而憤怒，或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皇帝”的離開導致騎士市值狂跌。隨著詹姆斯在離開四年后選擇回歸，吉爾伯特換上了一副笑臉熱烈歡迎。福布斯曾在今年一月推出NBA球隊市值報告，當時騎士以5.15億美元排在全聯盟第19位，而現在，騎士市值狂增到十億，在聯盟市值榜上與公牛并列第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