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泛舟與二閘戲水

蔡蕃

長河是指北京昆明湖出口至紫竹院湖的一段河道，據考證，最晚在遼代已經開鑿了“海淀臺地”，將甕山泊（昆明湖前身）的水引到北京城區。元初郭守敬引玉泉水通漕運，利用了長河水道供應積水潭及以下的河道通航運，而長河自身并沒有行船的記載。至元三十年（1293年）郭守敬修建通惠河時，對長河進行大規模治理，在河道上建有四座閘，使長河具備了通船的條件。元代文獻有皇帝乘船經過長河游西湖（甕山泊）的記載。

甕山泊，又叫七里泊，俗稱大泊湖。元人將其與杭州西湖相媲美，又稱作“西湖”或“西湖景”。元初郭守敬引玉泉水濟運河，想來應該修筑湖堤。至元十六年（1279年）擴建壩河時，也是用甕山泊之水。直到開鑿通惠河時引白浮、甕山河水入甕山泊，才對湖泊進行較大治理，擴大湖面，改造成北京歷史上第一座水庫。元代西湖已成了風景區，湖周圍修建了許多建筑，湖岸寺廟建筑雄偉，是風景迤邐的旅游勝地。元末成書的《析津志》記載：“西湖景，在（昌平）縣西南五十里青龍橋社，玉泉山東。其湖廣袤一頃余。舊有橋梁、水閘、湖船、市肆、蒲茭蓮花，擬江浙西湖之盛，故名。”

在14世紀成書的朝鮮人學習漢語的教科書《樸通事諺解》里，有對當時西湖風景的詳細生動記載：西湖是從玉泉里流下來，深淺長短不可量。湖心中有圣旨里蓋來的兩座琉璃閣。遠望高接云霄，近看時遠侵碧漢，四面蓋的如鋪翠，白日黑夜瑞云生，果然奇哉！……官里上龍舡，宮人們也上幾只舡，做個筵席，動細樂、大樂，沿河快活。到寺里燒香隨喜之后，卻到湖邊橋上玉石龍床上坐歇一會。又上琉璃閣遠望滿眼景致，真是個畫也畫不成，描也描不出，休夸天上瑤池，只此人間兜率。

可見當時湖面游船絡繹不絕。這種滿目大自然的風光景致，絕非后代所能見到的。文中“圣旨里蓋來的兩座琉璃閣”即西湖北岸的護圣寺，寺的部分建筑伸延至湖中，又名“雙閣”，《析津志》稱之為 “水閣”。

元代詩人吳師道的《游西山玉泉》：“寺前對峙雙飛閣，金鋪射日開朱欞。載流累石作平地，修梁雄跨相緯經。”其中“雙飛閣”也就是“雙閣”，成為西湖最著名的建筑和元代皇帝出游及文人墨客“買舟載酒而往”游玩第一勝地。這座寺廟就是功德寺的前身，如今已經遠離昆明湖。

元代皇帝“泛舟”，可沿長河直達西湖。元英宗時已經可以在高梁河行“龍舟”。至順三年（1332年）三月，文宗“以帝師泛舟于西山高梁河，調衛士三百挽舟”。在高梁河泛舟要用三百人拉纖，可知河道比較寬，兩岸大堤要有站滿三百人的寬度。當時泛舟是很頻繁的事情，每次興師動眾，耗費很大，因此有個叫蓋苗的大臣提出反對意見。《元史·蓋苗傳》記載，一次文宗皇帝去護國仁王寺（今白石橋附近），并準備泛舟玉泉。蓋苗進言：近幾年收成不好，邊疆戰事不斷，正應當謹言慎行，哪里有時間休閑旅游，使自己處于危險的境地？皇帝高興接受了意見，并賜以錦衣，當天返還皇宮。看來文宗還是能夠聽進意見的皇帝，毅然停止了這次泛舟。

元大都的貴族、官僚，也常泛舟前行。元翰林修撰、書法家周伯琦游西湖后贊美西湖為“壯觀神州今第一”的著名游覽區。

明代永樂年間治理西湖后，其水生態的功能得到恢復。弘治七年（1494年）在西湖北岸建圓靜寺（今排云殿址），正德元年（1506年）擴大為好山園。湖面種植了大量的荷花。《瀟碧堂集》記載：“西湖蓮花千畝，以守衛者嚴，故花事特盛。”另《珂雪齋集》記載：“……是為西湖。盛夏之月，芙蓉十里，堤柳叢翠，中隱見村落。”王直《西湖詩》有“玉泉東匯浸平沙，八月芙蓉尚有花”的詩句。明代在湖北岸建的圓靜寺也成為西湖第一名勝。

明代的皇帝經常去游西湖，要經過長河。

馬汝驥《西元集》行經西湖詩：“宣皇畫舸戲湖中，鼉鼓鸞蕭震碧空……珠林翠閣倚長湖，倒影西山入畫中。”記載的是明宣宗朱瞻基游西湖的事情。

《長安客話》記載：“（西）湖濱舊有釣臺，武廟幸西山，曾釣于此。”這是明武宗朱厚照游西湖的事情。

《長安客話》記載，明萬歷十六年（1588年）神宗皇帝“經西湖，登龍舟后妃嬪御皆從。先期水衡于下流閉水，水與岸平，白波淼蕩，一望十里。內侍潛系巨魚水中，以標識之，一舉網，紫鱗潑剌波面，天顏亦為解頤。”太監做假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清皇帝和大臣們也經常乘船，經過長河到昆明湖泛舟。

乾隆帝在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有《過廣源閘換舟遂入昆明湖沿緣即景雜詠》：“廣源設閘界長堤，河水遂分高與低。過閘陸行數武，換舟因復溯洄西。”換船的確切地點是在萬壽寺前的碼頭，遺址在1990年尚存。到慈禧太后時，更在萬壽寺西路修建為行宮，今萬壽寺西路仍有慈禧太后的梳妝樓保存。

另外，長河兩岸一直是北京城市平民踏青、春游的重要場所。《帝京景物略》記載：“水從玉泉來，三十里至橋下，夾岸高柳，絲垂到水，綠樹紺宇，酒旗亭臺，廣畝小池，蔭夾交匝。歲清明日，都人踏青，輿者、騎者、步者、游人以萬計。浴佛日、重午，游亦如之。”那時北京城內的園林都是皇家的，百姓游玩去處只有城外河岸。

再看北京城東南方向，也有一處著名的百姓游玩之地，那就是距離東便門五里通惠河上的二閘。

二閘正式名稱慶豐閘，始建于元代。明代改造通惠河閘壩后，在東便門建大通閘，稱頭閘，把向東五里的慶豐閘叫二閘。通惠河上南方船運進京及京師乘船多停泊于此。清查慎行在《人海記》中還考察了船只過往、停泊的數額。而“漕艘千渡”，在當時還是大興八景之一。由于上述種種，再加上慶豐閘離城很近，因此二閘明清時一直是百姓重要游樂場所。北京城內水域大都為皇家園林所有，不對百姓開放。清《天尺偶聞》記載：“都城昆明湖、長河，例禁泛舟。什剎海謹有踏藕船，小不堪泛，二閘遂為游人薈萃之所。自五月朔至七月望，青簾畫舫，酒肆歌臺，令人疑在秦淮河上。內城例在齊化門（朝陽門）外登舟，至東便門易舟，至通惠閘……午飯必于閘上酒肆……二閘，即慶豐閘也。其水上源城閘，下接通州白河。水不甚廣，而船最多，皆糧艘、剝船也。由京至通 ，往來相屬，行人亦賴之。冬月則有拖床，冰行尤便。” 勞宗茂還有具體描寫：“紅船白板綠煙絲，好句揚州杜牧之。何事大通橋上望，風光一樣動情思。慶豐才過又平津，立遏通渠轉遞頻。莫謂盈盈衣帶水，勝他多少犢輪辛！”所以，通惠河泛舟，是勝游之一，大有江南的情趣。

京城人游二閘，出東便門可以騎小毛驢前往。在蟠桃宮門前有出租毛驢的人，你交了錢，騎上毛驢，主人一拍毛驢就會馱著乘客自己走，到了二閘，毛驢會自己停下來，當乘客下來后，毛驢又會自己沿來時的路回到東便門，不用人管。

那時二閘附近河水十分清澈，岸旁酒肆的客人向水中扔一兩個銅錢，周圍有許多水性好的小孩兒立刻爭先恐后潛入河底去摸銅錢，誰水性好就可以捷足先登，舉起摸到的銅錢向客人示意，客人高興的擺擺手，這錢就賞給小孩兒。這樣，二閘摸銅錢成了一道有趣的風景線。

1981年筆者曾經訪問過王惠蔭老人（1902年生，住慶豐前街），他詳細講述二閘村民祖上都是管理慶豐閘吃皇糧的，不干其他的農活。閘口兩岸為碼頭，南岸為皇糧碼頭，北岸為雜貨碼頭。直到20世紀40年代，二閘還非常繁華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