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間的正義

寧子

39歲的楊山一直生活在蘇北的一個小縣城。13年前，楊山的父親患腦溢血搶救過來后，生活便無法自理。哥哥姐姐找楊山商量，建議大家出錢找個保姆。他想了想，覺得不放心，沒有答應。和妻子商量后，楊山做出了辭職回家照顧父親的決定。辭去工作后，他和妻子在離家不遠的一個街口賣起了早點。過了早上八九點，等孩子上學、大人上班后，楊山便和妻子一起收拾攤位回家，照顧癱瘓在床的父親。在楊山的照顧下，父親臥床12年，一直生活得安逸、快樂，沒有生褥瘡、肌肉不曾萎縮，食欲良好、膚色健康。

2012年年末，88歲高齡的父親辭世，離開前，父親當著自己7個子女的面，留下了簡短的遺言，說把名下的3間平房和院落留給照顧了他12年的小兒子楊山。

楊山兄弟姐妹共7人，他是最小的兒子，還有1個哥哥和5個姐姐。大哥楊義比他年長20歲，早早結婚后離家單過。這12年中，大哥很少來探望父親。楊山的5個姐姐，早都嫁人生子，見楊山將父親照顧得那么周到，來得也并不頻繁。所以，對于父親口頭的簡單遺囑，姐姐們都贊同。只有大哥低頭不語，也似是默認了。

送走父親后，楊山沒有再去賣早點，他打算開一家面館，讓家人的生活好一點兒。看中的門面房在縣城美食街最好的位置，房租自然昂貴。這些年，楊山所有的收入來源只有那個早餐攤兒，也只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于是，他想到父親留下的3間平房。那里即將拆遷，房價漲了很多。楊山打算拿房子抵押貸款。

楊山萬萬沒想到，他的計劃還未成型，大哥楊義忽然登門造訪，他直截了當地對楊山說，父親的房產，他同樣有繼承權，希望得到該得到的那部分。

弄清楚大哥的來意，楊山愣了好半天。他萬萬沒想到，從未盡過子女義務的大哥，竟然理直氣壯地來爭奪父親的遺產。大哥還刻意帶著高大強壯的侄子，做出示威的樣子。楊山很惱怒，強忍著才沒有發作。他對大哥說：“爸爸臨走前已經交代過的，當時你也同意了。”大哥冷笑：“我沒有同意，那算不得數，老爺子就是偏心，我必須得到我該得到的。”楊山忍住怒火，沒有和大哥爭執，只說：“我尊重父親的遺愿。”然后不管大哥再說什么，他都不再言語。見吵鬧無果，大哥帶著侄子悻悻地離開，臨走丟下一句：“既然如此，那咱們法院見。”楊山并沒有把大哥的話當真。他還是不相信，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真會為了一套房子對簿公堂。

幾天后的早上，楊山收到法院的傳票，他傻眼了，但更多的是難過。那晚，看著老父親的遺像，他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楊山對妻子說，他不會打這場官司，大哥想要，給他就是了，他不想和自己的親兄弟對簿公堂。妻子贊同他的決定。楊山給大哥打了個電話，簡單告訴了大哥他的決定。然后，他也分別給姐姐們打了電話，把事情簡單地跟姐姐們敘述了一下。不管怎樣，這件事，姐姐們也有知情權。

沒想到，當天下午，5個姐姐一起來到他家，對他說，既然大哥如此，那套房子她們也要分該得的那一份。她們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大哥。大哥堅決不同意，理由是父母遺產沒有女兒的份兒。事態發展至此，楊山誰都勸不下。

萬般無奈，2013年5月中旬，兄妹7人在法庭上見了面。父親沒有任何文字性或者錄音遺囑，因此，根據法律規定，那套合計140平方米的房子和院落，兄妹7人，每人可得20平方米。楊山坐在那里，看著自己的兄長姐姐，只覺萬分悲哀，法官宣判后，他不假思索地站起來說：“我放棄我的繼承權。”

話音未落，楊山的5個姐姐也一同站起來說，屬于她們的那份，全部贈與她們最小的弟弟。楊山愣住了，法官也倍感意外，大哥更是傻了眼。大姐說，作為女兒，這些年，她們的確沒有盡到女兒的義務，所以也沒有資格繼承任何遺產。之所以打這場官司，就是為弟弟爭取他的權益。5個姐姐一起走過來圍住楊山，她們已經商量好了，集資幫他開面館。楊山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大姐伸出手，姐弟6人緊緊抱在了一起。站在角落的大哥，孤單而不知所措。之后，法院重新判決，將父親房產中的120平方米判給楊山，20平方米判給他的大哥。

宣判結束，面對這一幕，嚴肅的法官忽然開起了玩笑，對楊山說：“你可以隨意選擇把哪一塊給你大哥，給他留好，不屬于他的地盤，他踩一下你都可以來法院告他。”說完，法官看了大哥一眼。大哥尷尬萬分，楊山卻啞然失笑，繼而，感慨萬千。他萬萬沒想到，這場兄弟姐妹的爭端，竟然這樣收場了。手足的冷暖，如同世間的冷暖一般，讓他在半日間感受深切。終歸，這個結局是暖的。于楊山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

選自《家庭之友·愛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