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加軍華人老兵講二戰傳奇

薩 蘇圖片說明：戰死沙場的華人轟炸機長雷泉吉（左四）。2014年是諾曼底登陸作戰勝利七十周年，時逢盟軍重返歐洲大陸戰場的特殊紀念日，世界各地都進行了隆重的慶祝活動。而在掛滿勛章的各國老兵行列中，黑眼睛、黃皮膚的中華面孔讓很多中國人感到尤其親切。這些戴著深藍色貝雷帽、打著紅白藍三色條紋領帶的華裔老戰士隸屬于加拿大軍隊，他們向《環球時報》記者講述了自己的傳奇二戰經歷。加拿大華人踴躍參戰二戰時在英國海軍“尊嚴”號航母上服役、時任海軍少尉的白樹綿對后人講述稱，諾曼底登陸后，登岸的中國海軍人員曾遇到過一些奇怪的盟軍軍人。他們有著中國名字，可以說流利的中國話，長著標準的“中國面孔”，甚至還有個炊事兵能做一手令人垂涎的中國菜，但談起中國來卻頗為陌生。這些奇特的軍人，便是加拿大軍中的華人戰士，他們自稱為“加華軍人”。這些華人戰士對中國不了解，是因為他們大多是出生在加拿大的第二代中國移民。但這些華人與中國的聯系又十分緊密，因為他們此時還都不具有完整的加拿大公民權，嚴格意義上說，他們的國籍歸屬仍在中國。在二戰之前，加拿大對華人頗不公平。鴉片戰爭之后，因為加拿大發現金礦和需要修筑鐵路，中國移民開始大批進入這個國家。十九世紀后期，吃苦耐勞、忍辱負重卻缺乏本國后盾支持的中國人，成為加拿大種族主義時代最受歧視的民族，社會上對于華人的歧視和攻擊一直沒有停止過。1887年，白人種族主義者燒毀了溫哥華的華人聚居區；1898年，在新威斯敏斯特的華人聚居區淡水埠也被燒毀；1907年，溫哥華發生反亞裔和排華暴動，華埠被迫設置鐵閘門，以便在危險時封閉社區。甚至加拿大參加二戰時，加拿大華人最多的卑詩省省長帕托洛仍致信聯邦政府，反對華人加入加拿大軍隊，理由是擔心華人在戰后獲得更多政治權利。盡管當時華人對于卷入這場戰爭的態度存在分歧，但更多人認為，如果華人希望爭取更多的權利，便應該有更多參與。因此華人開始以志愿兵的方式加入加拿大軍隊。他們大多無畏挑戰，主動要求被派往海外作戰。最初，僅有加拿大陸軍接受華人，數量也受到限制。然而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后，太平洋戰場的戰斗變得愈益熾烈。最初被派到香港的加拿大兵團人地生疏，在短暫的戰斗后全軍覆沒。在這個教訓之下，作為天生熟悉亞洲環境的戰士，華人受到加拿大各個兵種的歡迎，空軍和海軍中也開始出現了生動的華人面孔。每個老兵都有自己的傳奇“加華軍人”作戰的地區跨越歐陸和太平洋，幾乎每個老兵的故事，都可以寫成一本書。92歲的周鏡球是親赴法國參加諾曼底登陸七十周年紀念活動的老兵之一。當時他在加拿大第十六輕防空營服役，是加拿大駐英部隊中第一個打下德軍飛機的炮組成員。諾曼底登陸時，黃炳芳作為加軍的一員奉命在朱諾海灘登陸，那是諾曼底戰斗最殘酷的地點之一。他幸運地活了下來。此后黃炳芳參加了盟軍解放安特衛普等一系列戰斗。他回憶說，在一次扎營時，德軍飛機突然出現，附近一支部隊猝不及防損失慘重。而黃炳芳的連長十分謹慎，預先下令挖掘防空掩體，因此沒有遭到損失。這支加拿大部隊奉命駐防在那里組織防空，戰斗中有很多人犧牲。黃炳芳回憶說，自己曾努力收集戰友的遺骸，以免為野狗拖去。盡管戰斗慘烈，但在部隊里他找到了難得的平等，所有官兵得以一視同仁，不再有平常的種族歧視。黃炳芳戰友周尚方的經歷比他更為浪漫和驚險。周尚方出生于加拿大偏遠的阿爾伯塔，原先想報名參加空軍，但因種族原因遭拒絕，后來加入加拿大陸軍，成為一名無線電發報員。他在諾曼底登陸后隨軍轉戰比利時、荷蘭。這個小伙子形象俊朗，因此很受當地荷蘭姑娘的歡迎。不過，荷蘭給他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并非曖昧的約會，而是村民報告他有德國軍官藏在那里。周尚方和幾名戰友逼了上去，3名走投無路的德軍被迫舉著白旗當了俘虜。不僅在地面戰斗，在轟炸德國的盟軍機群中，也不乏“加華軍人”的身影。孫凱倫擔任機長的轟炸機曾經參加了盟軍對紐倫堡的大規模攻擊和第一次對柏林的轟炸。在這兩次行動中，盟軍付出了重大代價，有94架轟炸機在紐倫堡上空被擊落，在柏林損失了73架。憑借嫻熟的技術和好運氣，孫凱倫的機組在這兩次行動中毫發無傷。但他的好運氣持續到第28次任務時終于用完了。在這次轟炸駐法國德軍目標的戰斗中，他的轟炸機被擊落。但孫凱倫懂得英文、法文、中文、日文4種語言，跳傘落到法國后，輕松地聯系上了抵抗組織，上演了真實版的“虎口脫險”。但和他一起在加拿大空軍中服役的雷泉吉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盡管雷泉吉在29次對德軍的轟炸攻擊中安然返航，卻在第30次任務中于1945年1月16日在馬格德堡上空被德軍戰斗機擊落。兩名飛行員跳傘逃生，作為機長的雷泉吉卻未能及時脫出，長眠在了德國的大地上。今天在柏林的盟軍軍人公墓中還可以找到他的墓碑。戰績幫加拿大華人獲得尊重黃國雄和他的一個姐姐、兩個兄弟都參入加拿大軍隊。與擔任機械師的姐姐黃國麗相比，他的經歷要驚險得多。他和另外12名華人戰士被抽調組成了一支特種部隊，任務是到東南亞戰場展開敵后游擊戰。這是一個風險極高的任務，但他們毫無懼色地接受了挑戰。戰爭結束的時候，黃國雄帶他在澳大利亞愛上的一名中國女孩，準備回到加拿大的故鄉，退役、結婚。然而，他從加拿大政府卻獲得一個尷尬的答復——他的中國妻子被拒絕入境。按照仍在生效的排華法案，華人無權帶自己的妻小進入加拿大。當時這種情況并非個案，而且由來已久。曾在一戰中為加拿大而戰的華人士兵雷偉洪也遭遇到類似的事情。憤怒的雷偉洪將自己的軍服和勛章寄到加拿大國防部，質問為何自己曾為這個國家浴血奮戰，卻得不到尊重。加拿大國防部在慚愧中幫助雷偉洪解決了問題。但這一次，黃國雄們并不僅要求解決個人的問題，同時為全體在加拿大的華人發出呼聲，要求加拿大結束對華人的歧視政策。華人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戰績，終于讓他們的期望獲得實現。1947年，加拿大正式廢除排華法案，并宣布停止種族歧視的政策，批準華人獲得完全的公民權。1947年2月，六名（男女各三名）曾在加拿大軍中服役的華人作為代表接過了加拿大公民證書，自此，全體加拿大華裔公民從此獲得完全的公民權利，這成為加拿大華人歷史上一個被銘記的時刻。2006年6月22日，加拿大總理史蒂芬·哈珀領導的保守黨政府，在加拿大國會正式就歷史上對華人的歧視乃至排華法案向華人社區正式道歉的立場，并針對“人頭稅”問題提出象征性賠償。在整個二戰中，曾有700余名“加華軍人”在世界各地參與反法西斯戰爭。截止到2013年，曾在加軍中參戰的這批華人老戰士還有24名健在。他們大多為自己的從軍經歷自豪，但十分謙遜。在整個戰爭期間，這些“中國面孔”的軍人中，不曾出過一個逃兵。在溫哥華中華文化中心坐落著一座加拿大華裔軍事博物館，里面陳列著幾乎每一名在加軍中服役的華人官兵的事跡。略顯滄桑的大樓頂上，樹立著由四個中文大字組成的金屬館標，赫然是“精忠報國”，博物館前的廣場上，則屹立著由兩名華裔軍人塑像拱衛的紀念碑，碑文為“加華豐功光昭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