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的兩邊

熊偉奇

每天父親開車帶我去市中心，總要經過一座大橋。而我所目睹的一切，映射在我內心的一切，也全由這橋承上啟下。

橋的北邊，用參天大樹的枝葉鋪成的翠綠欲滴的穹蓋，又由潺潺的流水與芬芳的花草織成地毯，其間填充的是閑適與幸福。因為我的領悟，陽光下的一切，全聚在了伴著長河蜿蜒的大堤上，全隱在了“紅掌撥清波”的鴻羽里，全埋在了金黃麥穗的底下，又都掛在了人們暢快淋漓的臉上。這一頭，我的青春如不落的驕陽。

一路奔波，四周人頭攢動，橋的另一頭則是一個繁華的世界。高樓林立，大廈摩天，大義凜然地矗立著，窗、墻、路將陽光殘酷而嚴格地反射回去，只剩下一絲冰涼。花草樹木、蟲魚鳥獸也是有的，畢竟沒有什么能抵擋生命的力量。但灌木叢失去了高低錯落、肆意張揚的權利，化身一個個方塊，讓心套在格子里；魚遺失了隨河水漫溯、向青草更青處翻騰的愉悅；花也不再連著瓜，不再引來蜂蝶流連。這一頭，那些淚，在我流過淚的地方化為鐵漿，倒流入腔，凝成鐵心鋼腸。這一頭，我的夢想如無法飛翔的雛鷹。

橋之北，是青春的港灣，任情緒馳騁，任蹤跡飄搖。哪里會有煩惱啊？云朵乘著微風催發那早開的晚霞，我踏著深深淺淺的步伐尋覓、追逐，小狗搖擺尾巴緊緊跟隨，也隨即留一串生命最踏實的印跡。于是，回頭一望，大大小小都成了一種暗巖生墨梅的藝術，雋永到無邊無際，只要些許陽光悠閑又灑脫地落在上面。哪里會有空虛啊？浩瀚宇宙里的客觀物象映射至人性上，就“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就生發了思想，孕育了氣質與靈犀。我看著院里的一朵朵金菊綴在纖細的傲骨之上，半綻將開，老枝錯落，它不曾鋒芒畢露，是一種睿智，讓暗香飛散。又哪里會有滄桑啊？青春的脈搏總能生機勃勃。“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青春的境界也總能與大自然的場景，與這一切如齒輪般契合，默契地融為一體。

橋之南，我懷著迷惘來到這里，從此萌發了夢想。在這頭，哪里會有懵懂啊？師以授道，我學會走進自己的心靈，尋幽訪勝，看自己的志愿，看自己的歷程，順道打開了心上久閉的窗扉，于是希望爬上墻頭綻放。哪里會有閑愁啊？我感悟到情趣的繽紛，情緒的閃動，有時激動澎湃如飛沙走石，有時心旌垂柳如一汪湖水，可盡管是這樣的變化無窮，但“以其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又哪里會有瑣碎啊？我學會了文以載道，以情動人。我領悟著這以心傳心的創造，我沉浸于讓脈脈的情感從飛舞的筆管里涓涓流出，那一絲欣喜若狂，一絲悲慟傷感，一絲愉悅輕靈都能躍然紙上，比伊人風情更入骨，比煙火霓虹更動人。我逐漸走近自己，完善自己，也漸漸縮小了與夢想的距離。

正是這汗水與淚水灌注了一座大橋，連通南北，這頭是現實，那頭是夢想。今天的我不再穿梭于橋的兩頭，而是沿著貫穿大橋東西的長河追溯，到了一個更遠的地方，青春與夢想在他鄉生根、茁壯……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