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述軍
昨天,四年級二班進行了體操比賽前的最后一次演練。為了這次體操比賽,每個班都沒少下工夫,幾乎把所有的自習課都用上了。同學們的那份熱情,比操場上陽光的溫度還高。
班主任小艾老師也把平時最喜歡的粉紅色高跟鞋脫在辦公室,換了一雙白色運動鞋。同學們在操場上練多長時間,她就陪多長時間。以前她一點也不會做這套廣播體操,可現在,她比任何一個同學做得都標準。有時候某些同學的某個動作不夠規范,她就親自示范。體育老師在一邊喊口令,兩個人配合得自如而默契。
“小艾老師,你可以當體育老師了。”教體育的趙老師不止一次這么跟小艾老師說。小艾老師也愛笑著對他說:“是嗎?我可不敢搶你的飯碗。”
小艾老師是教外語的。她讀外語特別好聽,郁友同學說像唱歌,特有節奏。別人也都說是的。反正大家都愛上小艾老師的外語課,要是讓小艾老師去教體育,同學們堅決反對。
小艾老師站在同學們的隊伍旁邊,一邊是為了督促,一邊是為了檢閱。今天必須有一個滿意的結果,否則明天的賽場就有遺憾了。
“同學們,咱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這一次力求做到完美無缺。”小艾老師動員著。
同學們齊聲回答:“老師放心,一點問題都沒有。”
小艾老師笑了,笑得那么陽光,她說:“我相信。最后一次,完全按照明天比賽的程序進行,每個環節都不能失誤哦。你們瞧,連陽光都為我們格外明媚呢。”
于是,同學們在體育委員的指揮下站好隊形,個個精神抖擻。
體育委員是班上最高的女生。個子細而高,做每一個動作時,手臂和身體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柔和的弧形。郁友說她就是一棵垂柳,高高的,軟軟的。
“向右轉!向左轉!向后轉!”女體育委員連續發出口令。
“停一下。”小艾老師叫停。女體育委員和其他同學都扭頭看小艾老師,她總是那樣,隨時發現問題,隨時糾正問題。可現在又有什么問題呢?這樣的練習已經有幾十次了呀!她從沒在這個環節上喊過“停”。
小艾老師望著女體育委員,沉思著說:“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哪不對勁兒呢?”
是啊,哪不對勁兒呢?要是說不出來,就是小艾老師不對勁兒了。同學們都這么想的,他們和小艾老師之間沒有一點師生的隔閡,怎么想就能怎么說。小艾老師也從不會因為他們說什么而發一點點的脾氣。
趙老師也望一眼女體育委員,他說:“對,我也覺得不對勁兒,口令太軟弱,不夠干脆,不夠響亮。”
趙老師如此一說,小艾老師跟著點頭,同學們也沒有疑義。體育委員嘛,發口令就要響亮、干脆,可女體育委員恰恰缺少這一點。高高軟軟的垂柳怎么可能變成挺風傲雪的松柏呢?
“再來一次,干脆!響亮!”小艾老師對女體育委員說完,還嫌不夠,她又讓體育老師示范一遍。趙老師的口令像打雷似的,能震落樹上的葉子。
女體育委員清了清喉嚨,猛地喊一聲:“向右——轉!”響亮而干脆。
同學們齊刷刷轉過去,之后才發現有一個人轉反了,正是郁友。他和另一個叫金子庫的同學面對面了。
一陣歡快而略帶嘲諷的笑聲后,郁友才慢騰騰轉回身,并沒有因為別人的嘲笑而添些憤怒,而是有些不屑于此的表情。
小艾老師問他:“郁友同學,連左右都分不清了嗎?”
郁友也沒有支支吾吾,坦率地告訴小艾老師,也告訴其他同學:“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小艾老師怎么也沒想到郁友會這樣回答,其他人也想象不到。因為想象不到,大家對這樣的回答都不滿意。首先是小艾老師,她不滿意的時候也并不是氣憤的樣子,只是略微收起些臉上的微笑,再嚴重些時就把眼睛瞪得比平時大一點點。
“郁友同學,你又搞什么惡作劇?你應該知道,在真正比賽的時候,出現任何一個錯誤都會對團隊造成影響,怎么要在這個時候故意出問題呢?”小艾老師是希望郁友給她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郁友說:“老師,我不佩服王思思。”
郁友說的王思思就是女體育委員。在他眼里,王思思是棵弱不禁風的垂柳,不是做體育委員的材料。他琢磨過好幾次,體育老師憑什么讓王思思當體育委員呢?不就是個子高嗎?
小艾老師善解人意,她眨眨眼睛,就已經猜出了郁友不佩服王思思的原因。她說:“郁友同學,不佩服別人可以,但應該尊重別人。體育委員的每個口令都必須不打折扣地服從,相信你可以做到。如果不那樣,別人也同樣不佩服你,不尊重你,對嗎?”
郁友不佩服的是王思思,他不能說小艾老師的話不對,小艾老師是讓他最佩服的人。所以,他沖小艾老師點點頭,說:“對。”
今天下午,體操比賽正式開始了。按照抽簽的順序,小艾老師的四年級二班排在第五位。整個操場上都是沸騰的。學生們全穿了校服,比平時多了些整齊與亮麗。只有在搞重大活動的時候,學校才要求學生統一穿校服,天藍色的校服,兩肩是雪白的,完全像藍天上飄浮的兩朵白云。
已經有兩個班比賽結束,他們的成績像興奮劑一樣刺激著后面的班級。只有在這個時候,同學們才爆發出了超強的凝聚力和集體榮譽感。
可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女體育委員王思思卻忽然肚子疼得要命,連腰都直不起來了。班長喊來校醫,校醫說可能是急性腸炎,要送醫院檢查才行。
什么?這時候送醫院?人們懷疑校醫說錯了話,可看看王思思流著汗珠的已經變得蠟黃的小臉,都趕緊說:“馬上送醫院吧!”
校醫送走了王思思,小艾老師有點蒙了。馬上要到四年級二班出場了,體育委員卻病倒了,這可怎么辦?總不能班主任親自上場當體育委員吧?現在,特別喜歡笑的小艾老師也不笑了。她實在找不到笑的理由。著急,已經把微笑狠狠地按倒了。她望著她的學生,臉上是一籌莫展的神情。
其實,她的學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情。
“怎么辦呀,老師?”班長已經坐不住了,她問小艾老師。endprint
小艾老師說:“要不急,我去請示校長,今天咱們就不參加了。”
聽小艾老師說要退出比賽,全班同學都表示反對。可沒有體育委員又怎么參加比賽呢?比賽要求必須有體育委員,體育委員要負責帶隊,發口令,喊操,沒有體育委員的比賽,就是沒有靈魂的比賽呀。
“老師,再想想辦法吧!”
“可有什么辦法呢?除非再臨時出個體育委員,誰可以呢?”小艾老師的眼睛里還是充滿了期待。
郁友噌一下站起來,說:“老師,讓我當體育委員吧!”
“你?”說這個字的人不僅僅是小艾老師,幾乎還有所有四年級二班的同學,他們的語氣中布滿了質疑。簡簡單單的一個“你”字,卻讓人聽出大家對他的極度不信任。
但小艾老師很快轉變了這種不信任的態度,她說:“郁友同學,你有信心當好這個體育委員嗎?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是啊,你行嗎?”好多同學仍在質問。
郁友說:“老師,只要您相信我,我就一定能當好體育委員。我們練了幾十遍了,體育委員要做的事情我早背下來了。”
小艾老師望著郁友,她是在衡量他說的話是否可靠。雖然她愿意相信他,可畢竟是一場比賽,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同學就有能力做好這個體育委員的。
“老師,我不同意讓郁友代替王思思。”反對的人是金子庫。
小艾老師問他:“為什么?”
金子庫說:“他連向左轉向右轉都搞錯,怎么能當體育委員?也許再等一小會兒王思思就回來了。”
郁友狠狠瞪金子庫一眼:“我不說那是我故意的嗎?”
金子庫哼了一聲:“誰知道是不是。”
最后,還是小艾老師做出決定,她要讓這個毛遂自薦的郁友當場演示一下體育委員所有的口令。郁友說沒問題。小艾老師就帶他到一個角落里去,然后告訴他:“要認真,要嚴肅,不能靠一時心血來潮。”
郁友筆直地站在小艾老師面前,一點也沒有女體育委員王思思柔軟的姿態。見小艾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就從頭到尾做了一回體育委員。之后問小艾老師:“老師,您看行嗎?”他的語氣是自信的,因為他相信小艾老師的眼光和陽光一樣。
小艾老師說:“郁友同學,你真棒!”
既然小艾老師給予了肯定,郁友替代王思思就名正言順了,其他同學雖然不愿意相信郁友,但都愿意相信小艾老師。小艾老師的話總是甜的,甜得讓人不能不信任。她告訴大家:“相信郁友同學,相信我們能贏!”
于是,新體育委員帶著四年級二班的同學上了賽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