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古老的莊園,古老的廚房,大理石砌就的爐灶裹著一層歲月的包漿,那是多年積下的油膩和污垢,如果您仔細聞聞,還能聞到二百年前那道烤牛腰肉的香氣,或者一百年前那盤栗子蛋糕的芬芳。好,故事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老廚子粗糙堅硬的大手正捏著一只小公雞的翅膀來到廚房。“多好的小公雞,瞧它的胸脯,生得多結實!先汆一道湯,配上胡蘿卜和卷心菜,再用油炸一下,撒上腰果丁和西藍花,就是兩道美味的菜啦!”
年邁的廚子自言自語地說著,把小公雞塞進一只倒放的木桶下。小公雞在木桶下哭泣。它還年輕,生命才剛剛開始,打鳴的花腔還沒學會呢,明天刀子就要落到它細嫩的脖子上了。
古老的莊園靜下來了,廚房里除了老廚子的鼾聲,就是小公雞的哭泣聲,另外,還有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誰?小公雞停止哭泣,側耳傾聽。
“嗬!嗬!一劍制敵,誰能抵擋?進攻!進攻!”吶喊聲起,鐵器撞擊著爐臺。
“沖!沖!勇往直前,英勇無敵!進攻!進攻!”鐵器撞到木桶上。
小公雞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它屏住了呼吸,因為恐懼而牙齒打戰(zhàn):“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誰,誰在里面?”一個聲音很兇地嚷道。
“是我,一只小公雞,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想死……”小公雞又開始啜泣。
“哦,一只小公雞?大家來幫忙,把木桶翻開看看。”木桶很快被掀開了,小公雞驚恐地睜開眼睛,看到一群老鼠。領頭的老鼠打扮得很奇怪,它戴著一頂胡桃殼頭盔,身披萵苣葉斗篷,手拿一柄魚刺做的劍,還有一方南瓜皮盾牌。
“一只小公雞!”老鼠們驚喜地嚷道,“杰克,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只小公雞做你的坐騎嗎?騎上它,你一定比龍騎士還要威風!”
戴胡桃殼頭盔的老鼠打量著小公雞,點了點頭。它一直想成為一名行俠仗義的騎士。它給自己弄了全套的騎士行頭,每到入夜就苦練殺敵功夫,但是缺一匹馬——當然,老鼠的坐騎不能是真馬,那太大了,它想要一只小公雞,不僅跑得快,還可以飛,就像遠古大神騎的龍。可是廚房不是養(yǎng)雞場,一只活的小公雞太難弄到了。
“小公雞,你愿意做我的坐騎嗎?”老鼠騎士杰克喜笑顏開。
“我很愿意,可是我的生命明天就要終止了,老廚子要把我做成湯,然后油炸……”
小公雞的話還沒說完,老鼠騎士杰克立刻炸了:“先做湯,再油炸?簡直是慘無人道!多可愛的家伙啊,我可不能讓他這么做。”杰克的目光同情地投在小公雞身上,“你有著矯健的體形,有力的翅膀,為什么不逃走呢?”
小公雞掩面而泣,說不出話來。杰克這才看到,它的腳上捆著一根細韌的麻繩。
杰克撲上去,一下子把繩子咬斷了。“好了,我宣布你自由了。”杰克敏捷地跳上窗臺,奮力把木板窗推開。小公雞猶猶豫豫地跳了上去。
“杰克,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只小公雞做坐騎嗎?”老鼠同伴們提醒道。“沒有坐騎,我照樣是英勇的老鼠騎士杰克,可是小公雞不離開廚房,明天就變成肉湯啦!”杰克叫道,“來呀,小公雞,逃走吧。”
碗櫥傳來一陣模糊的響動,老廚子踉蹌著走了出來。他看到窗臺上的小公雞,立刻撲過去:“該死的!快停下來!”老鼠騎士杰克喊道:“明天還是拿你的木拖鞋做菜吧!”它跳起來奮力一刺,把魚刺劍刺入老廚子的手掌。老廚子慘叫一聲:“啊,該死的!你咬破我的面口袋,在奶酪上亂踩,我早受夠了,居然還扎我的手!”老廚子巨大的手掌拍了下去,“啪!”眾老鼠齊聲驚叫:“啊!”當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杰克已倒在了血泊里。它的胡桃殼頭盔碎了,魚刺劍也斷了,綠色的萵苣葉和鮮血粘在一起。
“該死的老鼠!”老廚子罵罵咧咧地把杰克的尸體扔出窗子。然后他拉開門,出去尋找小公雞。
墻上有兩張古老的畫像,畫上的兩位老人莊嚴地看著一片死寂的廚房。
“我認為,這位戴胡桃殼頭盔的騎士是最勇敢的騎士,你覺得呢?”一位老人說。
“當然,它比許多騎士更像一位騎士。”另一位老人說。
一會兒老廚子空著兩手進來了,畫上的老人閉住了嘴。莊園很快又沉入了夢鄉(xiā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