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聲

年前,我得知上海視覺藝術學院要新開吉他專業,對于這樣一所知名度不高且創辦時間不長的大學,在高手如林的大上海能夠辦好這個專業嗎?這樣的疑惑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偶遇川音的吉他教授徐寶,他回答我:“這個專業在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創辦,可謂是整個中國吉他專業的一朵奇葩,幾年后很可能會‘殺出一匹‘黑馬。”
黃文濤:中國大陸赴西班牙吉他留學第一人
黃文濤,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叱咤中國的年輕吉他演奏家,在那個年代,吉他學習者數百萬,但因為沒有正規的教學法,數百萬人只能算是散兵游勇。中國吉他領軍人物陳志先生率先在西班牙政府的支持下,請來了西班牙吉他大師何塞·恩里克斯先生,由此開創了中國中央音樂學院開辦的“安德列斯·塞哥維亞西班牙吉他中心”(首期班十人),黃文濤、徐寶等都是這一期的學員。修完這期后,中國吉他逐漸開始走向正規,走向中國大陸的音樂院校, 走向世界舞臺。
何塞·恩里克斯是個很有愛心的音樂家,他在中國講學期間發現中國有很多好苗子,但因為起步較晚,為了幫助中國的吉他早日與世界接軌,他希望中國的學子能夠到國外學習,尤其是吉他,更應該到原產地西班牙去學習,他還說服西班牙政府出資支持中國學子在西班牙留學。由此,黃文濤成為第一位幸運者,西班牙政府全額負擔了他高昂的學費,巴塞羅那音樂學院乃至整個西班牙有了第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吉他學生。
中世紀歐洲的文化底蘊和新時代的時尚魅力在這里完美結合,高迪的建筑天地賦予了其濃厚的藝術氣息,奧林匹克盛會則展現出其充滿活力的一面。如饑似渴的黃文濤來到這座美麗的城市,根本顧不上欣賞風景,一頭便扎進了語言和拉丁美洲文學及音樂史。值得慶幸的是,他顛覆了自己學了多年的吉他右手指法,采用了西班牙學院派式“指甲和指肉同時觸弦,以此避免或減少吉他的雜音”,黃文濤解釋說:“西班牙吉他學院派對于消音很有講究,特別是空弦產生共振的處理,嚴格說來樂譜難以記錄這之間的關系。”何塞教授也經常講:“撥響一個音符和休止一個音符具有同樣的重要性。”
黃文濤出生于青島的知識分子家庭,在他身上不時流露出溫文儒雅的氣質。那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會從小學點樂器,為了有一技之長,在下鄉時“少吃苦”,因此黃文濤也多少學了點二胡之類的樂器。到了十二歲,他在身為北大物理系研究員表哥的影響下,開始喜歡上吉他這一樂器,表哥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啟蒙老師。可沒過多久,表哥的那些近乎小兒科的演奏技巧已滿足不了黃文濤的需求,一種求知的欲望讓他想尋求更多的“食物”來彌補自己的“營養不良”。吉他那美妙而具有穿透力的聲音讓黃文濤陶醉,他尋尋覓覓,苦苦追求,利用課余時間如饑似渴地拜師學藝。由此,他逢師必拜,取百家之長,最終在山東全省的比賽中嶄露頭角拿了第三名,那時他十九歲。
三年后,黃文濤在青島創辦了青島市第一所吉他學校——星海吉他學校,至今青島日報廣播電臺仍留有相關的文字和音響介紹。
在西班牙留學期間,黃文濤印象最深的除了視唱練耳這一音樂必修課外,“學生經常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區音樂節,都是義務演出。當時沒有觀眾把
我們當成音樂家,但我們仍然認認真真地排練和演出,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對我們最好的鍛煉。每次演出回來,同學之間都誠懇地互相指出對方的問題,遇到解答不了的問題就請教教授,收獲頗大。”黃文濤回憶說。
當然,黃文濤最重要的收獲是娶了西班牙華裔妻子,從此黃文濤扎根在了西班牙。在歐洲的二十多年里, 他曾多次參與德國、法國、奧地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國家的吉他藝術節及大師講座等活動,并在西班牙創立了自己的藝術學校。
然而,黃皮膚黑眼睛的黃文濤心里一直牽掛著自己的祖國,雖然經常回國講學,但看著自己的女兒慢慢長大,對自己的母語越來越生疏,他和妻子很著急,總想找機會讓女兒回國學習祖國的文化。機遇適時來到,上海視覺藝術學院要開設吉他專業,何塞和黃文濤師徒倆義無反顧地回到國內執教。
我問黃文濤:你覺得國內吉他教學需要做那些改進?他莞爾一笑,給我看了一個家長發給他的短信,字里行間充滿惋惜,因為孩子學習吉他多年,自始至終都在走彎路。黃文濤也為這個孩子惋惜,他說:“國內教學有很多是用六線譜,六線譜就是根據吉他的六根弦畫的把位圖譜,沒有音高和時值,和音樂的概念不同,基本上沒有關系!”
何塞·恩里克斯:熱愛中國的吉他大師
自從1992年第一次來中國教授吉他后,何塞至今來中國教學已不下二十次,可想而知他對中國的感情之深。何塞的妻子是丹麥人,他們有三個兒子,一個在奧地利音樂學院從事吉他教學,一個作為航海船長足跡遍布五洲四海,還有一個現在丹麥讀大學。
我問何塞:在西班牙學吉他的人多不多?他幽默地回答:“西班牙吉他猶如中國功夫無人不知,不過學習者有限,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在西班牙,所有的音樂學院都只有古典吉他專業,因為吉他是西班牙的國粹,除此之外,其他吉他雖然有,但也是鳳毛麟角。”
作為西班牙吉他的傳承人,何塞的教學理念很有新意,黃文濤告訴我:“何塞上課不會先讓學生去聽唱片,而是當場給所有學生一份樂譜,然后一個星期后讓學生們把樂曲當場演奏出來,每個人演奏的風格特點和理解不同,這時候何塞才會就每個人的演奏給予指導。”
黃文濤還告訴我,何塞的教學方式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強調“要與其他樂器合作演出,比如與長笛、提琴、鋼琴等,也就是強調要跨領域交流”,這為吉他走向協奏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何塞是繼泰勒加·塞戈維亞和他的恩師德拉·馬薩之后又一位西班牙古典吉他代表人物。作為西班牙文化藝術的一顆璀璨明珠,吉他當屬樂器王國中的國粹。為了傳承和
發展吉他藝術,何塞的演出足跡遍布世界一百二十多個國家,同時他還是位杰出的吉他教育家,多位中國吉他演奏家都是他的學生, 真可謂桃李滿天下。
珠聯璧合,吉他一定會有新氣象
在學院的一次演出中,何塞和黃文濤師徒倆的二重奏配合默契,渾然一體,把西班牙古典吉他高雅華麗而又嚴謹洗練的風格表現得淋漓盡致,無論是甘美純凈的吉他音色,還是絲絲入扣的精彩技巧,都彰顯出古典吉他迷人的魅力。
何塞大師的演奏更顯大家風范,張弛有度,不同的音樂風格被他把握得爐火純青,透出卓越的器樂操控能力。而年輕的黃文濤更是表現出高超的音樂才華和火熱的激情,讓人感受到一股青春的朝氣。兩位音樂家不同的音樂氣質,為他們的演出增添了絢麗的色彩,堪稱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他們的演奏不刻意追求炫技性的表現,而是投入地沉浸在音樂的遐想之中,雄渾飽滿的和聲猶如噴涌的泉水,晶瑩剔透的泛音如同珠落玉盤,行云流水般的樂句和復雜多變的織體得心應手,委婉細致之處令人屏息靜氣,激情洋溢的樂段令人蕩氣回腸,讓我們領略到古典吉他音樂的無窮妙趣,體會到豐富多彩的音樂表現力。特別是在樂曲中為表現舞蹈的歡快節奏而使用的特殊技法,如敲擊面板、拍擊琴弦及各種大滑音的運用更是恰到好處,起到了畫龍點睛的效果,給觀眾帶來了愜意和樂趣。
為了表達對中國人民的友好情誼,何塞還特意演奏了一首根據我國廣東音樂《彩云追月》改編的樂曲。當我們正準備聆聽那熟悉的旋律時,兩位音樂家卻呈現給我們一大段急促緊張的快板,低音區的上行音符和高音部的對位樂句交織在一起,兩種不同的音樂動機互相運動,正當我們有些莫名其妙時,密集流動的音符戛然而止,那耳熟能詳的曲調如同涓涓細流般在大師的手中潺潺流出,讓觀眾聽得如醉如癡。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這就是東西方音樂文化的差異之處,何塞先生是在用這種獨特的手法表達彩云對月亮的追逐,這種獨具匠心的處理,讓人聯想起國內有人將民族樂曲稍做改動,改用吉他彈奏,便稱之為“中國風格的吉他樂曲”,真讓人有種用涼水泡茗茶的感覺。可能有人會認為何塞先生改編的樂曲不夠“中國味”,但它確是中西方兩國音樂的融合,而不是簡單的“冠名”。
何塞詩情畫意般的音樂深深打動了在場的聽眾,兩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當音樂會結束時,觀眾的掌聲、歡呼聲經久不息,音樂家們再三加演、謝幕,觀眾仍不肯離去。幾位觀眾激動地說:“太美了,簡直如同天籟之音,聽這樣的音樂就是對心靈的一次洗禮!”
期待中西方兩位吉他名師在中國培養出更多走向世界的吉他名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