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勞教過的愛情

編者按：艾青和最后一任妻子高瑛相戀時，因高瑛是有夫之婦，文壇輿論大嘩，高瑛為此還付出勞教半年的代價。2012年，高瑛撰寫《我和艾青》一書，追憶了那段往事。

我調(diào)到中國作家協(xié)會后，每天都做工間操。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二樓窗戶上有一雙眼睛在盯視我，此后每天都是這樣。一天，從樓上下來一人，我又看到了那雙眼睛，當即心一跳，急忙問同事他是誰。同事說，他是艾青。就這樣，我和艾青相識了。

之后，他總借故請我辦事。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意，心里很糾結(jié)。當時，我正和前夫鬧離婚，因為婚后我才知道，他在農(nóng)村老家還有妻兒。我無論如何也要離婚，但他不同意。不久，我們調(diào)到了中國作協(xié)，雖然離婚的事情暫時擱置，但我們同住不同居。

有一次，艾青約請我，還有他妹妹，一起去頤和園。他妹妹問起我的婚姻狀況，我如實相告。艾青聽了一愣，好半天，他拿出煙來猛吸，好像痛苦地思索著什么。

過了幾天，艾青約我見面。明知我有家庭還約我，他是玩弄女性，還是心懷真愛？我把自己的擔心毫不忌諱地告訴了他。艾青說：“我的感情經(jīng)歷比你復雜得多，但是，我從不玩弄女性，都是認真地去愛。當然有愛對了的時候，也有愛錯了的時候。”

我沉默半晌，茫然地問：“可是以后我們往哪里走好？”

艾青說：“上不了天堂，就下地獄！”

我回家后又向前夫提出離婚。他通情達理地祝我生活幸福。我信以為真，天真地把和艾青相愛的事告訴了他。沒想到，他馬上向組織反映艾青勾引有夫之婦，破壞他的家庭。于是，我被隔離到《人民文學》雜志社寫檢查，艾青也因此受到?jīng)_擊，我們斷了聯(lián)系。

那些日子對我來說簡直是煎熬。忽然有一天，同事談家芳給我送來幾本小說，說是艾青讓她帶給我的。原來，談家芳到艾青那里去約稿，知道了我和他的事。艾青叫談家芳轉(zhuǎn)告我，無論事情發(fā)展到哪一步他都會對我負責到底，還請談家芳給我?guī)韼妆拘≌f，叫我看書解悶。

后來，我在小說里找到和艾青交流的辦法：我借用小說里的人物對話，向艾青表達我的內(nèi)心。我把選出的句子用紅筆勾上，請談家芳還書時囑咐艾青重讀。在我心里，他是世界上唯一讓我牽掛的人，我除了他之外，不能為任何人活著。

艾青重讀了小說，吊在半空的心落下來了。此后，我們就用這種方式傳遞情書，感情越來越熾熱。

和艾青相愛一年多，我挨過批評、受過處分。不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想偷偷打掉孩子，畢竟我還沒有離婚，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我和艾青可是會萬劫不復的。但艾青堅決不同意，說：“這個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作品，也許是一個杰作！”他勇敢地承擔起了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

此時，前夫?qū)⑽液桶喔嫔戏ㄍァ７ㄔ嚎紤]到艾青的社會影響力，進行了不公開審理，最后判我勞教半年，監(jiān)外執(zhí)行。雖然獲了刑，但是卻拿到了離婚判決書，我和艾青相擁而泣。

解除勞教后，我便與艾青結(jié)了婚。之后，我跟著他被流放到新疆、北大荒等地。雖然經(jīng)受了很多非人的磨難，但我們始終執(zhí)手相偕，直到艾青的生命盡頭，我們一共走過了41年的幸福歲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