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另一種愛

段奇清

一直以來，人們以為她只是偉人的紅顏知己，可事實是，他們之間曾有過令她心傷腸斷的愛情。

1908年，正是英王愛德華七世時代。在她眼中，天空格外高遠(yuǎn)，大海特別壯闊，連路邊的小草花也似乎在向她點頭微笑。因為心上人就要來到她身邊了。

4個月前，心上人被任命為商業(yè)大臣，成為這個被稱為世界第一強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內(nèi)閣成員。一年前，在一次派對上認(rèn)識他以后，她天天產(chǎn)生出一種“全新的興奮”。

初遇時，大她12歲、時年32歲的他是曼徹斯特西北選區(qū)自由黨議員，在她眼中，他是那樣倜儻俊朗，成熟干練，英氣逼人。兩人頻頻約會，總有說不完的話，可謂“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在舞場，她會把所有的邀舞請求拋到一邊，與他坐在角落里，一個話題接著一個話題地說，數(shù)小時不知疲倦。

此時，她正與父母從倫敦來到蘇格蘭克魯頓灣度假，心上人已接受她的邀請，說是于5天后，即8月17日與她及父母會合。她相信，他來到她身邊，就會向她求婚了。她甚至憧憬著，她和繼母瑪格特一樣，有一天會成為首相夫人。是的，她的父親赫伯特·阿斯奎斯，在這一年的4月已升任英國首相。

然而，海流會有回漩涌動，藍(lán)天會有烏云低垂。9月20日，英倫三島的主流報紙一條震撼人心的大標(biāo)題映入人們的眼簾：“首相千金失蹤！”“阿斯奎斯小姐有難！”

原來，她成天期盼著心上人給她戴上華貴的訂婚戒指，沒曾想，等來的卻是他托人捎來的一張紙條，他把訂婚戒指戴在別的姑娘手上了。

那位姑娘名叫克萊門蒂娜·霍齊爾，是蘇格蘭艾爾利伯爵的外孫女。他們倆相識于這年的3月，也就是說，比她和他認(rèn)識晚了11個月。愛情需要時間，但它與時間不會成為正比。無疑，他是認(rèn)真愛過她的，只是相比之下，他覺得克萊門蒂娜更適合做他的妻子。克萊門蒂娜比她大2歲，在他看來，這位貴族之女環(huán)繞著一道道神秘光圈，比起心地單純稚氣未脫的她，嫵媚中更顯成熟。

9月19日，是首相家會客的日子，人影幢幢，人聲鼎沸。她躲在閨房看著各大報紙上他與克萊門蒂娜度蜜月的消息，想到自己未來的日子里只能是一身幽棲，不禁淚如泉涌。悲痛無以排泄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一家人租住的這個城堡奇怪的名字：殺戮城堡。她的心頭頓時一怵：他殺戮了我們之間的愛情，我何不將自己的生命之花掐滅掉。

她拿了一本書，以書掩面，為的是不讓人看到她梨花帶雨的面孔。她說，她要去懸崖邊的小路上散散步。首相和妻子正忙著迎來送往，根本沒注意到女兒的異樣。等到晚餐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女兒不見了。

整個城堡陷入慌亂中，傭人打著燈籠在前，眾賓客緊跟在后，往大海邊的懸崖處去尋找。附近數(shù)十名村民聞訊趕來，加入了尋找的隊伍。臨近午夜，仍不見人影。首相近乎崩潰，癱倒在妻子的懷中……

幾分鐘后，漁民的歡呼聲響起。獲救后，她平靜地說：她在散步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腦袋磕在礁石上暈了過去。然而，據(jù)發(fā)現(xiàn)的她人向警方透露，她倒下去的地方是片草地，頭部也沒有受傷跡象。

她就是維奧萊特·阿斯奎斯，他是溫斯頓·丘吉爾。

媒體剛剛對商業(yè)大臣與伯爵孫女喜結(jié)良緣的盛況作了連篇累牘的報道，接著卻是首相千金欲“跳崖自殺”的消息，有人仿佛從中意識到什么。盡管眾多記者密集地前往“殺戮城堡”，要打探究竟，甚或向當(dāng)?shù)厝搜普T，欲挖掘出首相女兒“自殺”的內(nèi)幕，可終究沒得到他們想要的內(nèi)容。

從那之后，她將這段戀情徹底埋葬。丘吉爾的政壇之路也越走越順，先后以軍需大臣和英國首相身份，幫助國家打贏了兩場世界大戰(zhàn)，成為英國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

維奧萊特于1915年嫁給了板球運動員出身的自由黨政治人物莫里斯。1965年丘吉爾去世，維奧萊特寫了自傳體小說《我眼中的丘吉爾》，但她對“跳崖事件”只字未提，因而人們更相信維奧萊特只是丘吉爾的紅顏知己。

2012年10月，英國歷史作家邁克爾通過查閱牛津博德萊安圖書館的阿斯奎斯家族檔案，看到維奧萊特所寫的一段文字：“丘吉爾在身旁時，我整個人‘像被符咒鎮(zhèn)住似的；當(dāng)見不到他時，我又會感到‘極度空虛。”邁克爾明白這并非紅顏知己的告白，而是戀人的癡情顯露。當(dāng)年在“殺戮城堡”，維奧萊特來到大海邊后，終于想清楚了，因而她并沒有跳崖“殺戮”自己，只是情感上極度受傷的她，要以“玩失蹤”找到一處悲痛的出口，然后“殺戮”自己與丘吉爾的戀情。

維奧萊特之所以始終對這段戀情守口如瓶，是因為她明白，一旦將戀情公布，會讓人們充分聯(lián)想：丘吉爾利用時任首相的女兒爬上商業(yè)大臣的高位，轉(zhuǎn)眼間卻將其拋棄另結(jié)新歡，這勢必讓他身陷道德危機之中，損毀他的政治前程。

得到愛，愛有了滿意的歸宿，這無疑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愛了，卻沒有結(jié)果，只能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那么及時舉起大度寬容的慧劍，果決地斬斷這份情絲，最大限度地保護所愛的人。如此，更能書寫出震撼人心愛的篇章，讓生命獲得一種高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