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6次送人的私生子回家，我們是割裂不開的一家人

肖辰星

大學剛畢業，北京女孩羅盛梅沖動地產下了私生子。為保護未來婚姻，她與父母結成同盟，謊稱私生子是收養的棄嬰。結婚后，她忍受錐心之痛，先后6次將私生子送人。私生子患上世界罕見的戈謝病后，她的婚姻經歷了“地震”，最終迎來了幸福。

“隱形媽媽”狠心將兒子送人

羅盛梅是北京人，在海淀區一家教育集團工作。秦志系河北人，是我愛我家房產中介公司的主管。

2012年3月16日，30歲的羅盛梅風風光光出嫁，丈夫秦志大她兩歲。這些年，羅盛梅與秦志各相了10多次親，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對上了眼緣，相戀半年后便直奔婚姻主題。

婚后第二天，羅盛梅攜丈夫回娘家看望父母。背著女婿，吳玉田叮囑女兒：“與秦志好好過日子，畢竟你經歷過難以啟齒的創傷?！绷_盛梅清楚母親這句話的分量，因為自己的過往非同尋常！

吳玉田與老伴羅桂林心中有一個散不去的疙瘩，那就是家里6歲的小外孫皮皮。

2006年6月羅盛梅大學畢業，與同班同學劉斌難舍難分。當年10月，劉斌被查出急性粒細胞白血病，生命危在旦夕。此時羅盛梅已有7個月身孕，出于對劉斌的癡愛，加上擔心引產有生命危險，羅盛梅不顧父母反對，于劉斌去世半個月后產下皮皮。

羅家父母要求羅盛梅將皮皮送給劉家父母撫養，羅盛梅無法忍受骨肉分離，與父母僵持。最終，吳玉田和老伴妥協了，將皮皮抱回家，對外宣稱皮皮是收養的棄嬰。

雖然皮皮的身世被隱藏得天衣無縫，但羅盛梅父母的心一天也沒輕松過。女兒畢竟生過孩子，結婚時間一長，秦志會發現破綻嗎？皮皮一天天長大，他的身世能瞞多久？

2012年7月26日，吳玉田蹲在水池邊給皮皮刷運動鞋，劇痛突然從胸部直抵下巴，她一頭栽倒在地。接到父親的呼救電話后，羅盛梅與丈夫將母親火速送往醫院。醫生診斷：心臟病突發，必須立即手術。

上手術臺前，吳玉田單獨叮囑女兒：“媽可能闖不過這一關，就是放心不下皮皮。以后不論發生什么事，你都要善待他?！绷_盛梅哭了：“媽，皮皮是我的親骨肉，我不會虧待他?！眳怯裉锏乖谑中g臺上，再也沒醒來……

61歲的羅桂林患糖尿病多年，喪偶打擊導致他的病情惡化，視網膜因并發癥出現嚴重炎癥。一天，他悄悄讓女兒回到家里：“爸照顧皮皮力不從心，你盡快將他接走。”

羅盛梅撥通了劉斌母親的電話，將家中變故如實相告，希望他們將皮皮接走，可是被劉家父母拒絕。

自己該如何安置皮皮，把他送到孤兒院嗎？作為媽媽，羅盛梅過不了心里這道坎。將他接到身邊生活？等于給自己的婚姻埋了一枚定時炸彈……她走進家門，秦志系著圍裙從廚房迎了出來：“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羅盛梅黯然神傷：“爸爸身體不好，讓我將皮皮接走?！?/p>

秦志直言不諱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可以善待皮皮，但接受不了他長期在身邊生活，以后咱們得有自己的孩子?！狈蚱迋z各懷心事，陷入可怕的沉默。

羅盛梅想了一夜，覺得安置皮皮最妥善的辦法，就是給他找一戶沒有孩子的善良人家。此后，羅盛梅一下班就趕到不孕不育醫院，與那些垂頭喪氣的患者搭訕。半個月后，她與一對周姓夫婦取得聯系，對方家境良好，結婚5年一直未能懷孕。

羅盛梅向對方說明皮皮的身世，并給他們看了皮皮的照片。這年8月30日，羅盛梅帶著皮皮來到兒童樂園，她花200元買了一張通票，讓皮皮玩個夠。皮皮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問羅盛梅：“姑姑，你今天怎么對我這么好？”羅盛梅扭過臉，淚如雨下。

此時，周姓夫婦就在暗中考察皮皮，見他沒有殘疾，活潑可愛，心里踏實了。下午4點，他們將皮皮領走了。分別時，皮皮拽著羅盛梅的衣襟，哭聲不斷。羅盛梅的心都碎了，咬牙轉身回家。她以為給皮皮找到了一處溫暖的歸宿，誰知3個月后，皮皮被周姓夫婦退回。

公開兒子身世面臨離婚

周姓夫婦不是缺乏耐心的人，皮皮來家里頭幾天，又哭又鬧，滿眼膽怯。他們給皮皮買變形金剛，陪他玩網游……一個多月后，皮皮適應了新環境。2012年12月，周姓夫婦意外被查出懷上了雙胞胎，他們沒有更多的精力和財力撫養皮皮了。

皮皮歸來，讓羅盛梅又添心理壓力。一個星期過去了，見妻子遲遲不將皮皮送走，秦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羅盛梅廣泛發動親戚朋友，幫自己尋找適合收養皮皮的家庭。2013年1月，北京通州區一對劉姓夫婦與羅盛梅取得聯系。

這是一對失獨夫婦，丈夫51歲，妻子49歲，兩年前獨生兒子溺水身亡，他們有意收養一個孩子作為感情寄托。1月23日，羅盛梅忍痛將皮皮送往劉姓夫婦家。

再次來到一個陌生家庭，皮皮一刻也不離開羅盛梅。午飯后，羅盛梅為脫身向皮皮撒謊：“你先看電視，我去超市給你買冰激凌。”一出樓道，羅盛梅甩開大步往小區外跑，她猜得出，皮皮會是何等恐慌與失望，說不定又要哭幾天幾夜……

果然，天都黑了，皮皮依然拍著防盜門大哭：“請你們給我開門，我要出去找姑姑。”無論劉姓夫婦怎么哄，都無法讓皮皮安靜下來。晚上10點，皮皮哭累了，含著淚花沉沉睡去。

幾天后，皮皮漸漸安靜下來。適應新環境后，皮皮頑皮、好動的天性顯露出來。他在家里拍皮球，不小心將劉姓夫婦親生兒子的遺照打碎了；與鄰里的孩子爭吵，他咬傷了對方的胳膊。一次，皮皮往魚缸里撒洗衣粉，導致金魚全部死光。養父擰皮皮的耳朵：“你太調皮了！”皮皮哭著躲到外面不回家，劉姓夫婦找了3個多小時，才在立交橋主路上找到他?？粗惠v輛汽車在皮皮面前飛速而過，他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呵斥他再也不許隨便出門。

皮皮答應得好好的，但只要養父母一批評他，他就離家出走。劉姓夫婦漸漸對皮皮失去了耐心，2013年4月，他們將皮皮送回羅盛梅身邊。此后，羅盛梅又3次將皮皮送人。皮皮與養父母最長的呆3個月，最短的僅一個星期，然后就因種種原因被送還。7歲的皮皮，一年多時間里經歷了5對性格迥異的養父母，身心遭受巨大創傷。羅盛梅的一顆心，千瘡百孔。endprint

2013年12月2月，皮皮在第6任養父母家待了20多天后，身體出現異常：他肚子凸鼓，吞咽困難，走幾步就摔跟頭。養父母將皮皮送往兒童醫院，結果顯示皮皮患上了三型戈謝病。此病屬世界疑難雜病，病因為父母染色體異常所致。此時，皮皮的肝脾已呈現腫大跡象，任其發展，他將出現脾梗死、神經中樞錯亂，失去存活意義。

院方有意與皮皮的養父母簽訂協議，皮皮去世后，醫院支付一筆費用，將其遺體用作研究教學標本。養母在電話里與羅盛梅商量此事，羅盛梅吼道：“醫院給多少錢，我也不能接受！我馬上將皮皮接回來?！卑胄r后，羅盛梅趕到醫院。她摟緊皮皮，含淚說：“姑姑再也不離開你，咱們回家?！?/p>

兒子的生命滑到了懸崖邊上，作為親生母親，羅盛梅再也不能躲在皮皮背后做隱形媽媽。她決定勇敢公開皮皮的身世，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帶著兒子闖過去！

12月3日，羅盛梅向秦志坦誠了一切，秦志驚呆了?！澳菚r我年輕不懂事，一時沖動將皮皮帶到這個世界上。每次將他像小貓小狗一樣送人，我都像死過一回……”羅盛梅說不下去了，低頭抽泣。

秦志怒吼道：“你們一家人真會演戲，將我騙得好苦！”羅盛梅低聲致歉：“是我傷害了你。不論做出什么決定，我都不怪你?！?“離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們是割裂不開的一家人

當晚，羅盛梅帶著皮皮住回娘家。羅桂林問女兒：“是不是秦志識破了皮皮的真實身份，要和你離婚？”羅盛梅紅著眼眶，點點頭。

羅桂林血壓驟升。羅盛梅反而清醒下來，安慰父親：“秦志提出離婚，說明我們緣分盡了，沒什么可傷心的。至于皮皮的病情，暫時保守治療?，F在醫學這么發達，我相信總有醫院能治這種病。”女兒的堅強感染了羅桂林：“別怕，不論發生什么，爸都是你身后的支撐?！?/p>

羅盛梅每隔兩天就帶兒子去醫院注射葡萄糖腦苷，抑制戈謝病惡化。她頻繁登陸國外醫學網站，尋找治愈戈謝病的醫院。病發時，皮皮像只小病貓蜷縮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姑姑，你怎么總不回家？是不是姑父嫌我治病花錢多？”兒子天真爛漫的年齡，卻要像成年人一樣承受壓力。羅盛梅的心里很難過：“別多想，姑姑姑父都喜歡你。”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秦志一直沒與羅盛梅聯系。羅盛梅深深自責，是自己不夠坦蕩，有錯在先。2014年1月5日，她給秦志發短信：“再僵持下去，對誰都是折磨，我愿凈身出戶?！绷_盛梅的大度震撼了秦志，財產和房產都歸他，羅盛梅與皮皮以后怎么生活？

1月9日是秦志母親62歲生日，羅盛梅帶著禮物趕去祝賀。秦志幽幽地問：“你怎么來了？”羅盛梅淡淡一笑：“咱們還沒離婚，我就是秦家的兒媳。要是我不到場，你會沒面子。”

回到家，秦志的心情無法平靜?；厥着c羅盛梅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他覺得，羅盛梅作為妻子和兒媳無可挑剔。這些年為隱瞞皮皮的身份，她的痛與悔，遠遠超過他。

第二天，秦志來到岳父家，羅盛梅以為他要談離婚的事。誰知秦志一手挽著她一手牽著皮皮說：“盛梅，皮皮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咱們回家吧?！绷_盛梅哭了，羅桂林也熱淚盈眶……

英國倫敦著名的奧蒙德街兒童醫院，曾有過治愈戈謝病的先例，且費用相對低廉。秦志斬釘截鐵地說：“養病如養虎，咱們趕緊帶皮皮去治病?！狈蚱迋z將家中20萬元定期存款全部取出來；羅桂林將5萬元養老錢交給女兒女婿；夫婦倆又向親戚朋友借了一筆錢……半個月之內，他們籌集了55萬元。

2014年2月7日，羅盛梅夫婦帶著皮皮跨越重洋飛赴倫敦。奧蒙德街兒童醫院的戈謝病專家喬治·克律尼，擔任皮皮的主治醫生。為積累該病的臨床經驗，院方減免了皮皮的部分治療費。喬治醫生采用世界上最先進的基因療法，治療皮皮的戈謝?。簩ⅵ?葡糖腦苷酯酶的正?；虿迦氲狡てさ母杉毎校M行自身移植。與此同時，他還為皮皮實施酶療法：每天注射生物酶，修復皮皮被戈謝病破壞的組織與神經。

2014年4月底，皮皮的身體狀況大為好轉：鼓凸的肚子恢復正常，肝脾縮小到理想數值。5月2日，羅盛梅夫婦帶著皮皮返回北京。

在英國的日子，奧蒙德街兒童醫院的塑料長椅，就是羅盛梅夫婦的床。兩人在塑料凳上睡了70多天，羅盛梅瘦了11斤，秦志瘦了9斤。回家后，羅盛梅每天在網絡上與喬治大夫取得聯系，遵照他的叮囑，帶著皮皮慢跑；每星期三和星期六，秦志送皮皮去醫院接受電針刺激輔助治療。

2014年5月30日，喬治大夫讓皮皮去復查。皮皮央求羅盛梅：“姑姑，去英國又得花錢，要不你幫我找到爸爸媽媽吧，讓他們出錢?！?/p>

是該讓皮皮知道真實身份的時候了。羅盛梅將皮皮摟在懷里，平靜地講述了她與劉斌的過往及隱瞞他身份的無奈。其實，多年相處下來，皮皮早在心里將羅盛梅當成了母親。

皮皮含淚叫了羅盛梅一聲“媽媽”。羅盛梅告誡皮皮：“雖然秦叔叔與你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像親生父親一樣疼你愛你，沒有他，你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健康地坐在媽媽面前。”皮皮乖乖沖秦志叫了一聲“秦爸爸”，秦志內心蕩起父愛柔情。

5月31日，羅盛梅夫婦再次帶皮皮飛赴倫敦。喬治大夫為皮皮進行全面檢查后，告知：“皮皮各項生理指標基本趨于正常，再過兩三個月，他就與正常孩子沒有區別了?！?/p>

羅盛梅與秦志熱淚盈眶。兩只大手一只小手，緊緊疊在一起?；茧y與共的風雨歲月里，3個人的心已融為一體，他們早已成為割裂不開的一家人。這個患難之家，終于迎來平安和幸福！

編輯 尼尼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