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年近作十首

劉年

馬

看戲回來，有七八里田埂

旱田，種著草子花；水田，裝滿了的月光和蛙鳴

騎在父親肩上，從不擔心摔下去

仰頭，翻腰

可以用手指做的槍，射麻山上，肥白的月亮

可以，在他肩上睡去

醒來

有時，是清晨；有時，是中午

這一次，是中年

刀

1

刀和菩提子擺在一起

好刀！拔出來的時候，地下通道之上

傳來一系列的剎車聲

多找的十塊，退給守地攤的藏族女人

房價飛漲，刀，需要尊嚴

用圍巾包好，抱在懷里

鉆出地面，風，像北宋末年一樣豪放

真想扳過那個警察的肩膀，問

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牛二的胖子

2

剝一個女人，要小心花邊蕾絲

請溫柔地拔刀

木柄趁手

一個難以掌控而且性感的女人

被我握住了七寸

反轉！刀背上有眼，盯著我胸膛

久旱的魚，聽到了波濤

我也是一口好刀

肉體，只是我的鞘

彼此再進三寸

就會聽到金屬相交的聲音

3

雞血

紅頭繩一樣落入瓷碗

血盡，松手

它撲騰而起

歪著頭，跑出廚房

捉回，補刀

脖子永遠離別了身體

剖腹

探入溫暖的子宮

幾顆肉蛋。大的，有了軟殼

老輩人說

這東西，大補

揩血的時候

刀，在油紙中老鼠一樣歡叫

4

上弦月

是懸在城市上空的一柄刀

子夜過后

別在陽臺上凝望太久

苜蓿花

青菜上有青蟲

捉下來，準備喂雞

你堅持放生

說那是要長翅膀的蝶

不跟你爭論

你是個真理的化身

你系著藍底苜蓿小印花的圍裙

團結湖公園

一圈圈地走，歷史一樣，毫無新意

磚墻過后，總是一座假山

假山面前，總是一群載歌載舞的人們

轉過排椅，突然想起一個久遠的人

忘記，才是愛的反義詞。恨，不是

排椅再短些就好，兩個人，不能有太多空隙

結冰的湖面，霧霾的天空

是患了白內障的眼睛

人間的苦難，它們是看不見的

七十八個仰臥起坐，六十九個前推

四十八個拉伸，五個引體向上

做愛一樣低吼。鐵，在毫無表情地呻吟

要多強壯的肉體

才能囚禁這顆掙扎的靈魂

京客隆超市

走進來

卻忘了要買什么

物質的共和國里，溫暖、絢麗、整齊、舒適

和人一樣，每種商品，都有自己的裝束、專

長、身份證和故鄉

什么都缺，卻感覺什么都不必要

沒有欲望的時候，人像一個幽靈

導購員的殷勤，像我的悲傷一樣徒勞

拿了瓶剁辣椒

看到收銀臺前的隊太長，又放了回去

出來，便是整整齊齊的城市

這是個更大的超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包裝、產地、識別碼和

保質期

看不見的貨架后面

死神，是個從容的冷漠的家庭婦女

推著小車，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偶爾，摘下自己喜歡的

停電后，躺在棺材一樣漆黑的床上

才想起，我要的是臺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