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記

樹枝

（一）

昨夜偶遇曹業香和郭德慶

聽他們講生前的事

說起三個女兒

一個受不了苦，精神分裂，溺水而亡

還有兩個尚在人間，繼續煙火，繁衍后代

一路上，他們談笑風生

說什么病痛、爭吵，離世，都不在話下

二月，一個飄著細雨的早晨

曹業香與一場皮膚病較量過后，決然而去

九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晌午

郭德慶敗給一段舊時光，壽終正寢

一整夜，我快馬加鞭

還是跟不上他們的步伐

他們說要去一個地方

進入口的時候，我被他們落下

一覺醒來，猛然驚覺

他們留在人世的東西，只有兩樣

一樣是村西頭的兩抔黃土

一樣是我再也找不到的入口

（二）

十年了，我始終找不到一條歸鄉路

在塵世的風沙里，越走越遠

松樹下的童年，在陽光里長大

又被村西的小山包掩埋

還有“曹業香”這個讓我引以為傲

的名字

總會在清明這天蘇醒

奶奶，我就要回來

等你穿上那雙漂亮的繡花鞋

向我走來

我會在村西頭，安營扎寨

看炊煙升起，聽春風吹過松林

（三）

那是一條長滿狗尾巴草的小路

奶奶略帶虛弱的微笑引導我一路前行

一聲輕嘆喚醒體內的魔鬼

病菌們再次復出

鬧騰吧

我跟你們一起瘋狂

人世的疼痛，歡愉，眷戀

轉眼成村頭升起的炊煙

那不斷的煙火呵

仍在飄升

我沿襲了奶奶臨終前的一些癥狀

比如嘮叨、愛笑、多淚

你看啊

一條魚尾紋正爬向我的眼角

（四）

搜遍網絡，只為尋一首祭奠之歌

似乎，如此，思念才有了依托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深夜里訴說

奶奶，您和爺爺又吵架了嗎

十幾年前，在那片紅土地上

幾個壯漢把您抬進了后山的小土包

爺爺守著您的嘮叨

繼續講年輕時候的故事

就在前年，爺爺留下一抹安詳的微笑

被幾個壯漢抬進了后山的另一個小土包

按照村里習俗，一年以后“落地”①

那天紙錢滿天飛，那天淚水與陽光交織

那天我得到了你們的遺囑：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