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詩歌

/谷粒guli/

子夜小令

整夜 我都如同輕塵

星河坦蕩 多么平淡的

私語 那些重復的語言

像大提琴上

弦與弦之間的共鳴

它們是單調的 落入地面

窗外 蟋蟀的叫聲

像花朵含著幽怨 一邊綻放

一邊敘述黎明

越來越多的光影

跳出屋頂

擠壓火和幽冥

尚有鈍物 成為武器

手無寸鐵的人 夢里操戈

而我整夜都在熬煮生鐵

鉆木 生火 牧養星星

對羊腸河的緬懷

有一天化成水 溶于河流

嗅著水草的咸味

像游魚 走走停停

河岸 時光不染

撩起鬢發

在故鄉 招募日光

聽布谷的聲音

清澈之水

濯洗我雙目的風塵

河床把我抱得更緊

揮刀斷水的一瞬

秋風斬斷蕭瑟，

宰割無數個隱喻的蹤影

因此 帶著母體的汁液

化成水吧

繁盛的 像落葉

貼緊草 像草原的王

卻更加孤獨

綿 密

一

我喜歡清晨的斷喝

仿佛酒醉的人摘下頭顱

擦拭今生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些樟樹似乎懂得

昨晚的月色里多少河流

涂抹今世無聲的光陰

我更愛不可名狀的綿密

像海藻的粘液滲入皮膚

每一粒飽滿的氣體

搭進骨瘦如柴的脊背

昨夜眾神的眼閃著迷離

我 在這樣的早晨

盥洗剪不掉的夢痕

稚子讀書的聲音

由遠及近 仿佛禱告

仿佛平安降臨

二

夏日深 深過一場暴雨

激烈的從最遠的山谷

平原 丘陵

向我居住的樓群密集

如果靜有些多余 我甘心

投入一場暴雨

隱匿弱身

那些頑皮的混亂 緊鑼密鼓

追著風的尾巴 光仿佛暗沉

唯一的針尖指向我

三

清晰與模糊之間 無限量的

接近 綿密不是空白

幻想的葉子不是空白

花朵不是空白

蜜蜂的唇不是空白

潛伏的危機

碾碎搖搖欲墜的影子

許多空下的留白

像火苗，像利刃，像

汽車的噪音 它們把智慧

和混沌 一并灌入我的顱骨

一片云在遠處 仿佛清醒

四

我愛，我深愛的

細雨 鳥的羽翼

擊敗遼闊的整夜

無數次窺探黎明

無數次回旋降落

力量 分散下去

不曾迷失的小獸 野蠻地

在我的耳鼓捶打

我把自己碎成泡沫

一錘一錘

是陣痛 也是鐘愛

光生何處

一

光生何處 草原最早的

炊煙盡染羞澀 欠身翹楚的人

心醉沉迷 風做信使大地上

萬物擊掌 雷聲在天邊滾落

甘霖豐沛 帶我飲盡玉液瓊漿

走進濕地 我懂得

花草有無名的恬淡

天空越來越接近我們

我確信——我是云朵

此際驚詫的相遇

仿佛隱含禪宗的咒符

晨曦把草原照成錦繡

幽光點點 我知道那是

露珠積攢下來的恩惠

把手伸向空濛 時光

輕輕敲打指尖 在天地中間

我的身體像苜蓿一樣

草原蒼茫 誰揮舞著遠去的

青春 今宵醒來

光生何處……

二

一切奔跑的欲望

在綠色中展開

熟悉的風景 在我途經的草原

隱姓埋名 不要萬畝花田

不要用誓言

回收經年的飄逝

我只做飛起的弱鳥

從一棵花枝芬芳的起步

肆意揮灑弱以及渺小

我只愿這樣 停息在另一棵

芬芳的花枝 迷醉

不期望來生

卻更加孤獨

清風書

清風擦過你的眼睛 季節、黃鶯

和王剛哥都已輕松

像云朵一樣的游弋 少女散落發辮

云鬢交給大地 輕聲細語

鳥語花香是清風的韻 于是你來過濾

渾濁的思緒 夜晚和靜寂不能逆轉

胸中的北方不能逆轉 一部詩集

充溢寫意 充滿細嫩的草

油菜吐納的是火

美和劫掠不能逆轉

物 語

無語。 潰敗的風箏

制作出來骨骼

被當做藝術

懷抱緘默

是一種生存的哲學

企圖悲憫

于無限大的宇宙

它和它的影子

我和我的舊愛

我們幾乎互不相干

又互相展示相通的沉默

我幾乎是另外的風箏

在人群

接受一場接連一場的潰敗和打擊

我們共享一對翅膀

相互對視著

在我們身后

孿生的繩子在飛

天 氣

關注海水 不遠不近

昨天靜好 你是花園的主人

鯨魚來做仆役 紅與黑

和諧一體 夜幕收容了

美麗以及丑惡

或許，大地不曾泛起煙塵

許多人走向地平線 鷗鳥

迷霧一樣的起飛 江南像個

落淚的女子 北方之下

盡是王土 我寵幸的草原

沒有想象的狂沙和粗暴

那個漂亮的播報員說

一切尚好 春暖花開

暮春之書

指給你什么都不合時宜

綻放不合時宜 肥碩的

憂傷不宜 奔赴的盛宴

每一場都有無數江山

三千美人抿著月牙嘴唇

在花間掃雪 倏然低泣

你不經意試讀葬花的痛感

必經的幻滅 御風而來

抒懷的詩人 在庭院里

與哲學死死糾纏

槐 花

它們落下來

像散學回家的孩子

不諳世事的甜蜜

裝滿人間

那枝頭的搖擺

仿佛羞澀 仿佛喜悅

明朗 懸浮的命運

掀起一陣宣言

不用屈指 我可以判斷

那些不及掩飾的小小野心

大 寒

奔跑著追趕潮水 風

更猛烈 寒流夾裹腳踝

最后的節氣 被稱作雪的

影子還沒來 這樣也好

捧起日光 接近失散的鳥群

許多回憶飛近 與北方毫不相干

風在搖櫓 浮云是我的

喜悅和悲哀 時光難以捉摸

還好 有一行未定的詩句

取出生命之火

在日薄西山之時安慰行人

還好——

接受祝福吧 接受空氣和流水

接受季節 接受水火交融

擊退寒冷和噪音開始復活

蝶化石

月光為證 那些刀筆吏曾經

解密一只蝴蝶的前世 曾經

刻骨銘心的眼神 像陀螺的轉數

對著石骨的指針思考

是誰在流螢的翅尖平息一場戰役

是誰靠著一尊恐龍的顎骨精神私奔

是誰把伸縮的命運封閉在

石頭的窠穴 是誰被雕琢的心房

像一支花朵不去嘶喊 等候

隱居深山的郎君輕輕開啟……

春天的草帽

用云朵做一頂草帽

遮住自己 不完整的

詩意 蠢蠢欲動

紫燕揭穿了

柳芽的話題

迎春搶白了

蔞蒿的信息

春天的草帽兜售秘密

在半空打轉 一場

雨夾雪 唐突出來無數

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