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貴
在比現在還年輕的時候,我對“江湖”一詞的理解不外乎刀光劍影、仗義孤行、嬉笑怒罵、歃血為盟之類,思維一直停留在“三俠五義”“ 一百單八將”“ 關老爺”上。但是,去年冬天,因為我母親去河邊洗衣服,走在凍土上滑倒而摔壞了腿,我們兄妹紛紛從外地趕回去,圍在母親的床邊抱怨她不該為了省那點兒電費、水費卻要去河邊洗衣服時,母親卻說,沒多大事,人在江湖,難免失足。
當時,母親說這話,語氣很平淡,從容如水。
我共有兄妹六個,父親去世早,是母親一個人把我們拉扯大的,她吃了很多苦,用飽經風霜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但等到我們個個長大成家立業后,又都一個一個離開了母親,把母親一個人孤獨地留在了家鄉。人在江湖,難免失足。這句話我以前曾經聽母親無數次說過,是她在盡力辦某一件事失敗后,或者生活貧困時,就會說這句話。有時像是自言自語,寬慰自己,有時又像是在教導我們,處世的心態要平和。母親不識字,她能夠說出這句話,說明她還有許多辛酸是我們不知道的。
也正是那次,我忽然對“江湖”一詞有了新的理解,江湖其實可以是平淡的,甚至簡化到每一個人身上,無論貴賤,無論貧富,只要你來到這個世上一回,你就走了一趟江湖,如母親、姚希望、吳春蓮、趙小娥等等。它甚至可以簡化到萬物,一粒土圪垃從大地分離出來,它的經歷也是另一種江湖。
我們行走于大地,隨手撿起一粒土圪垃,同樣也撿起了一個故事。江湖在我們身邊無處不在,故事在我們身邊無處不在。
于是,在我的筆下就有了一條江湖街以及街上的人。
在剛開始寫這篇小說的時候,原本要以“母親的江湖”做主軸來敘述, 但寫著寫著又寫不下去了,原因是發現,我寫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像是情感散文,因為我在母親的身上用去了大量的情感詞匯,雖然我盡量把母親寫得真實,但那些情感詞匯卻會不斷地從筆下涌出。而且我總感覺,有許多許多原本我要表達的東西,又難以表達出來。后來,我停了兩天筆,重新把構思捋了一遍,才明白,母親一個人的故事,放在江湖街,簡直如一粒土圪垃,雖然也是江湖,但卻顯得無足輕重。準確來說,母親一個人的故事,根本構不成一條江湖街,只有有了姚希望、劉光頭、吳春蓮、趙小娥以及眾多的街坊鄰居,才有了完整的江湖街。
在創作期間,我盡量把人物往現實生活中拉近,包括語言、動作、表情,我希望任何一位讀者看過之后,都不會對小說中的人物產生陌生感,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熟悉的某某人或街坊鄰居。
小說中的人物在現實中并沒有單個固定的原型,因為他們的故事在現實中也許有,但并不是發生在一個人身上,是許多人的故事被我集中到小說中某一個人物身上,又相互穿插到另外一個人物或幾個人物身上。比如趙小娥,我老家鄰村以前確實有一個女人剛結婚,就和一個城里人跑了,但那個城里人并不是屠夫,并且那個女人到現在也沒有回來,聽說她和那個城里人過得很幸福,村里回來過一個女人,卻是以前和丈夫因為一點兒小事而離婚。當十幾年后她回來時,丈夫已經成了暴發戶,這些故事又被我穿插到了吳春蓮和劉光頭的身上。我之所以這么寫,是希望小說中的人物更豐滿,也更貼近生活。還有小說中的母親,我用的是反向寫作,故意把她寫成一個既講親情又自傲的人物,這也是為了讓小說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是第一次為自己的小說寫創作談,有一點兒無從下筆的感覺,寫這篇小說用了三個夜晚,寫這篇創作談卻用了一個夜晚,但還是感覺寫得既短又不如意,也不知道想說的說明白沒有。
我虛構了一條江湖街,并且寫了幾個關于江湖街的小說,《誰的江湖》只是其中的一篇。
總之,為江湖街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