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藍光 [組詩]

天之藍光 [組詩]

龐華

白云如寄

白云走了

大戈壁并未多一分空曠

就像明月來相照

不會多一分清冷

兩種罐子

這是一只陶罐

這是一只錫罐

它們一高一矮

矮的胖乎乎

高的瘦兮兮

它們裝的水

一樣多

樂園

此時

此地

我在寫詩

多么好

悲傷

或者

欣喜

我都樂從

此時

此地

我在寫詩

能不能寫完

寫成啥樣

好不好

都不管

總之

此時

此地

我在寫詩

一行

又一行

雪堆

那是我堆出來的雪堆

空似人形

但有一次

我遠遠地

驚喜是她

在門口翹望

深深寒夜

她必會煲一鍋湯

等我

戀歌

1

誰都能聽出來

我緊抱著你的時候

說的那些蜜語

都是假的

但你樂于

聽一千遍一萬遍

仿佛聽多了

就甜了

所以多年以來

我們沉迷

這個游戲

2

其實我們緊緊

抱著彼此的時候

孤獨和寂寞

從未消除過

甚至

更強烈

3

我們活著

不能像畜生一樣活著

我們死去

也將不像畜生一樣死去

為此我們

活得很復雜

很悲哀

又滄桑

詞語

倒撥時針

阻擋流失

山頂木屋

曲徑通幽的花園

繁復交錯的迷宮

變幻風云

清泉石上流

如此神奇的一切

無不源于信賴詞語

和詞語所賜

就像雄螳螂

愛上雌螳螂

它獻身于詞語

詞語便給了它

各個方向

震后

巨大廢墟下面

悄然蹦出一小株嫩芽

刮新眼目

輕風就像是它搖出來的

你給它搬家

搬到一只大碗里

搬到臨時帳篷里

搬到你地鋪的枕邊

搬到一年后、十年后

廢墟上面

重建的家園去

你常常凝視它

常常感受著它搖出來的輕風

可它就像什么都不曾發生

傾心之花

滿山坡

黃澄澄的

野花

就像慶典

一朵

不在其中

空椅子

1

看上去

它是空的

其實不空

就像你坐著它

但它另有主人

它總是虛懷以待

高貴者和卑微者

都從不拒絕

只是你有時

不屑坐

不敢坐

當然有時

坐不坐

由不得你

2

看著空椅子

你便常常看見

他如何落座

又如何起身

仿佛他一生

盡于此事

隨著歲月流逝

他的動作

就像他知道快了

會花了你的眼睛

暗暗欣然

運送的三輪車里

空奶瓶的碰鳴聲

比春鳥的晨語早

即使寒冬臘月

即使風雨交加

也于黎明之前

準時輕輕鳴響

多年來

他都這樣睡醒

一天之中

他又總會在某一霎

再度聽見

而暗暗欣然

恍惚一口咬破了

芝麻餡的湯圓

他就像一個啞巴

在晨光或夕暉中

他就像一個啞巴

佇立，漫步，或坐著

只是一種即興的姿勢

有時他會蹲下

觀看蟲類爬行

或草類在風中

他還曾觀看一枚卵石的渾圓

萬道金光

飛機從大雪紛飛的烏魯木齊機場

升起來

升過云層

升入萬道金光

我腦子里

立刻出現

兩個詞語

天宮、佛光

我算不算經過了它們

經過了又能如何

它們無所謂我

我又何所謂它們

我升起來了

目睹高空萬道金光

想起兩個無關也不可觸及的詞語

之后回落大地

之后

我有時仰望高空

就像一個農民累了

在稻田里瞇眼看天

出走的原因

我從一具軀體里

走了出來

椅子里歪睡的人

雙手在扶手上

不再有力

力量是多余的

就像此時此刻

我超越了地球引力

但裹著他的大衣

有些大

起碼多了三分之一

他腳邊有一本書

白色封面

沒有一個字

什么非正規內容

是他念念不忘的

我企圖撿起來

可毫無觸覺

我對每一樣東西

都沒有觸覺

圍繞他的一切

看起來有

實際上無

就像穿衣鏡里

有他卻沒有我

看著他

我受到巨大誘惑

就像我有無窮法力

只要在他耳際輕輕一句話

便能喚醒

給他力量

然而很快就證實

這是幻覺

任憑我吶喊

也無濟于事

所以我想找到另一個人

再試試

這就是我走出他房間

走得越來越遠的

原因

一男一女

她已經睡得很沉

可右手心里攥著

一小塊兒白玉

一小塊兒不見得名貴的白玉

那絕非一顆心

那就是一小塊兒石頭

歷經滄桑

不曾被精心雕琢

它仿佛被攥著的時間太多

才那么渾圓

又由于滲入了皮膚分泌的油脂和汗水

才恍惚是一小塊兒白玉

一小塊兒長久裹在溫軟中的白玉啊

他每個夜晚都不眠

以至于每個白晝必須沉睡

每個夜晚他都在企圖描繪

之前的一場熊熊愛火

但每次的描繪都像一個夢境

如果不能還事情以原貌

那將無法自我諒解

他不斷失敗

他又堅信可以做到

他進行著千萬種描繪

卻沒有一種準確無誤

這是一個要命的問題

這是不是一個極其虛妄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