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的春天 [組詩]
曇花,在一米遠的地方
點燃天邊的一群星星
東南風吹,請求路過的
清凈菩薩,給骨折的小螞蟻
以溫暖和慈悲
我最大的幸福,是做一味草藥
噙著熱淚的傷者,散去愁容
柔若無骨的天仙
在天堂的入口處,撒花瓣
一場雨,富裕了窮人的屋頂
今夜星光燦爛
蝴蝶夢見花園,并真實地統治了
鮮花的江山
種蘭是高士的手藝,和我
庸常的生活有些距離
秋天的荒野,偶遇幾株蘭
小小的香,輕輕地喊了我一聲
不可思議的黎明,它認出
我是它失散的親人
其實我多么愿意留下來,月亮升起
從此,活在沒有門的寂靜城堡內
回到現實的燈光下,我隱隱作痛
與蘭的奇遇,沒有改變
既有的軌跡,我仍然保持著
偶爾的慚愧和仰望星空時的不確定
蘭,仍是我遠房的高貴親戚
你摘下一朵微笑
優雅地,安在干枯的枝頭上
這是你隱士生活的必修功課
你接納了我的誤闖
我紅著臉,把塵世的緘默,交給你
還捎帶蘆葦秋季的憂郁
你把手伸進我貧瘠的土地
掏出一小朵微笑。天空很藍
一味藍,一味白,開給世間的藥
亙古不變
你早已洞悉:大地遼闊,物種千千萬萬
趴在地面的地丁花,需要呼吸
高飛天上的大雁,也是在呼吸之間
完成新和舊的更迭
你走入我庸常的生活
為我拿筷子,盛飯,像一個賢妻
每一朵還是想飛,對于世外的小生命
你猶為憐愛
沿路一壟一壟,耐心地
讓它們練習飛翔
很快就到傍晚,依然飛不起來
它們著急,漸漸灑出來
最后的斜光里,我迷戀
這種小揪心的場面
厭倦紅塵寂寥
你依然一遍一遍,打開翅膀示范著
輕聲地告訴它們:“別認命。”
世間的燈火逐一亮起來
若遠若近,那是一簇迷幻的花叢
燕子飛回屋檐,帶著別人田間的春泥
砌好最后一道墻
但沒有人把它當小偷
就像你的固執,在我看來
是人間美麗的宿命
每到一個地方,你都種黃金
我驚訝你的富裕和悲憫
每次,在春末的早晨剛出門
一個善意的人,拿著羅盤
告訴下一站,還是春天
為了我,你廣結善緣
人世茫茫,緊緊地
跟著你,我反復打敗自己的自以為是
磨掉鋒芒,磨掉畢露
使得你和我看起來
就如同一個人
事實上,如何進一步愛這個世界
依然顯得深奧
冬天的爪子,還會伸過來
抓破某些部位的皮膚
紅塵有傷,與生俱來
我們一直一直甘作異鄉人
帶點拘謹,熱愛匍匐的草木
贈與大面積碧綠,無論山地還是平原
繼續旅行
繼續給陌生人獻禮
絕不讓你離開我的黎明和黃昏
有時候,你就是我的良藥
對著從沒接觸過的人事
我依然無措,依然心慌
下一站是春天
就讓河床這么空著
樹上沒掉光的葉子,請求一陣風
把它們送回草的根部
連續幾場陽光,錯過就是對了
面對遠山,起伏的、月光的香車寶馬
有點點顛
但一定是幸福越來越靠近
放慢,再放慢,真正慢下來
對匍匐在地上的植物,均勻地呼和吸
清楚地做好記錄
還有就是把杯子里隔夜的水倒掉
寧可讓新鮮的微愁填滿
就這樣正襟危坐,等待門被敲響
動車的快和內心的慢
同時抵達站臺
天空蔚藍,從這兒到那兒
肯定有什么被消磨了,一年來
多次重復這樣的來去
在一個小城里,我只擁有八十平方米
向南或向北,廈門是福建的
上海是祖國的
帶著陌生人的祝福,我種下了一盆水仙
八十平方米的小牽掛
繼續動車的快和內心的慢
說說這個七月吧,野外
我一個人去了三次
大清早,露珠仍然掛在枝頭
我就是喜歡沉思昨夜大自然發生的故事
更多的,是走在路上,一天中要
到達好幾個地方
總是好像很忙,有時候,花上半個小時
來回穿過五個交叉路口就為了買一盒感冒藥
對,還有精挑了一束鮮花
送給一個朋友,他住院了,精神抑郁癥
他被關在鐵欄桿后面,憂郁地看著我
接過鮮花
他說:“你愛我?”
是七月的最后一個晚上啦
我得抓緊寫一封信
把這個月里壓抑的淚水寄給你
然后,靜候回音,覺得每一個郵差
都是你派來的使者
那年,被雪圍困,小茅屋
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生火、跳舞
實現不了遠方抱負,我就自己沸騰
屋內春暖
外面,雪飄落,冰塊加厚
我安心統治鍋臺爐灶,讓生米煮成熟飯
道路被封,就在心靈建造
通向各地的機場
心懷感激,在茫茫雪野
居然把小日子焐得發熱
一整年,我劈了無數柴火
無數次和蘇醒的火焰談心
到那年歲末,你突然來敲門
你用藍黃紫綠,編織的每一物件
最后全是我心頭的一束束紅
那年,一心想找那個有毒的家伙
誤入這迷宮一般的巷子
南墻,北墻,東墻西墻
每一堵墻都高大結實
好幾回,一邊跺,一邊叫罵:
“老毒物,你給我出來,有本事
我們大干一場。”
有時候累了,就求饒:“我投降,
無條件交出武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絕望得不想活下去
偶然間發現兩張尋人啟事,一左一右
親人和仇家都在找
在活與不活之間為難
突然醒悟,傳說中的毒手藥王
早已發功施毒,手法老道
這一天從箱子里取出幻術
巷子彎成緊箍圈
在廣場大聲叫賣: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