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詩三首

郭建強

西寧詩章

一

低沉的嗓音，像風，剝去地下礦石的外衣

在冬天，讓人警醒。

在漂泊。在夢。在渴望不存在的飛翔物降落——

而你錯了——一切

——蜂蜜漸漸變硬

碩大的碧桃，灰色院落

30年代的清晨，傻子依舊號哭

外祖父早起，大聲吆喝土樓上酣睡的舅舅

飲驢喂馬，打掃庭院，讀幾頁圣賢書

他摩挲象牙麻將，探問一日的兇吉

與逐日暗淡的瑪瑙、玉石對視

細辨隱含其中的影子、霜雪與河流；

爾后出門

在西門口人潮中悄悄現身——現身

與我撞個滿懷，接著消失，黃昏的霧起航

這是啟示。但我不得要領。

黑暗一樣的停頓，令我的半生變輕。

悲戚輕涌，巨大，難以抑止——

粗暴的野草瘋長，封住了夏日的喉嚨

——黃金的高原，午后的西寧陽光沉緩

我似乎得到過，但只能把無限的背景轉換。

鄰居女孩渴睡，頭發散亂，額上青筋隱顯

誰的五歲在歡樂地哭泣？

與愛一樣，我的城市現在半隱于時光。

具象卻在有力地滑動，尷尬的模仿變成笑聲。

而哈姆雷特必將行動，把內心辯駁

交給霍拉旭。霍拉旭，霍拉旭

我只是呈現。西寧交給你了，輪到你來敘述了。

二

馬車，鈴聲。清脆的鳴擊照亮歌者

冰雪上的冬天。冰鞋的速度

恍惚的雷聲。不知所措的回答。

我的裙裾泡在時光之水

永遠被愛，永遠離棄，永遠徘徊獨語

再一次蘇醒，蠟燭已經燃盡——

大十字燈火輝煌，大新街人語喧雜。

都在尋找。皮膚的褶痕，被忽略的河山

難以窮源的氣息。今天，我像個異鄉人：

雙手。眼眸，如此陌生——那么記憶，

來自血液深處的記憶陡增。

你將我拒絕。審視。而后掉頭而去。

西寧，西寧，馳過車站月臺，等待，

也就是承受——黑的根須，亮的果實。

三

猶豫的時候是最美妙的。

品茗痛苦的汁液吧，月亮滑出了云層。

我知道你愛金色、藍色、銀色

但還是只帶來了黑色，地母的形象。

請你在最安靜的角落提純

像個巫師，或者傳說中的搬運時光的工人。

還沒有一座金字塔透明，

我要輕松地看你的魔力。

啊，陽光，血脈，亮閃閃的牙齒

一切要出自你的孕育；和淚的成長，溫暖的滑行

勝過荷蒙庫路斯。

哈姆雷特，哈姆雷特

你已置身其中，高潮和懸念叢生。

我正聽著呢，在西寧1999的冬天。

獨白：西寧，1998

一

在月亮的盈虧之間

城市急欲改頭換面。

深潛的激流轟響：不進則退！

但葬禮日日新鮮。

記憶孤單的左手爬出重重房檐蔓草，

多少人，多少事，多少雪中之玉消隱！

柏拉圖，柏拉圖是個暗影，

愛情，愛情是個暗影。

二

你不能總守著陳舊信件。

美并非單指過去：馳過去的馬匹

暗下去的眼眸——況且，沒有誰能

時刻做她的新郎；如果你想讓希望青翠，

必須丟棄手中所有。

三

然而，我看到他們的希望

不過是變幻的服飾、起居、新的愛人。

富有的城市夠多，

優雅的人兒難覓。

“美”如何意味著羈絆——雅典、羅馬、

伊斯坦布爾，

沖破時間之網，光彩依舊四射。

四

城市與肉體都需改變，

此乃流水的韻律。星辰涌動胸間——

正是“美”喝令我們爭執、徘徊或前行，

但總會在淚水與寒風中凸現妙曼的長安。

依靠古老的本能幻化無限——

西寧怎可能喪失？只是要你在流動中

辨認、體悟，并嘗試著在喧響中歌唱。

柏拉圖，柏拉圖要通過你復活。

愛情，愛情，要靠你灼燙。

無論處身大廳

抑或垃圾筒旁。

雨過天晴，經過特殊教育學校

被世界忘卻

卻仍然努力投身其中。

教師頻頻舉腕看表

無意做一個熱情使者。

那癡迷聲音的啞孩子

以及輪椅上干癟的腿

于他毫無觸動，他急欲跨出教室

仿佛已長時間伏在水中。

孩子們不得存有絲毫非分之想

沒有一塊福地為他們預備。

要么消沉，靜待死亡；要么俯首，媚笑

——或許終有一天成為暴發戶

可以反唾那些令人作嘔的臉。盲童，

虔誠地摸索著硬紙板上的詞匯：太陽

而對正溫暖著她指尖的陽光，并無知覺。

離開這里，以后的道路，漫無方向

也不清楚下一句會說什么話。

還未曾聽到神往的歌，

看過的城市和樹葉有別于夢想。

消逝的和尚未抵達的，同樣陌生；

但總以為在某一天會找到那泓湖水。

繼續磕磕碰碰地往前走，抬起手臂

遮擋白晝的鋒芒；裹緊衣衫，度過夜晚。

而血液永遠在沉淀、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