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



“藝術的目標是增強人們的存在意識”—約翰·凱奇
自上世紀80年代起,藝術家們開始探討新的藝術形式,以吸引為電影、電視、舞會、搖滾音樂會等被動接受體驗所麻痹的公眾。由此而產生的行為藝術和裝置藝術,是藝術新的領域。由于這兩種藝術形式與傳統的藝術形式,如繪畫、雕刻等相去甚遠,常常無法獲得公眾的理解。如去年在英國國家美術館舉辦的裝置藝術展《受難的圣人》,其效果驚人,甚至會引起公眾的反感和恐懼。國內對這兩種藝術形式的了解仍處于初級階段。從過往的一些國內的行為藝術和裝置藝術的展出效果來看,這些藝術形式還未得到國內公眾的理解和接受。
但今年下半年在新加坡藝術博物館舉辦的亞洲藝術家的裝置藝術展《感官360》和《完全媒介》卻能輕松地拉近觀眾與藝術的距離,從而讓觀眾走近裝置藝術。“裝置可以創造出一種引人入勝的劇場體驗,只不過演員已離場,只剩下了表演場地。”而在《感官360》中,參展的你我即成了表演場地中的演員,場地與演員互動,才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作品。這也許就是這個展覽并不禁止拍照的原因—每一個人的感受和領悟、每一張照片都是不相同的,而所有的不相同賦予了作品無窮的變化和內涵。展覽的主題為關注你我自身的體現和分享你我作為人類,對身邊萬事萬物的感受。
在展覽一樓的右側,一進門是一個如同游戲一般的作品。(圖1 The Overview Installation, Eugene Soh)這是一套明快得如兒童游戲室般的裝置,觀眾需要戴上特制的眼鏡,根據眼鏡中關于自身的視頻,調整自己的行為走出迷宮。看似簡單的任務,當真的參與進去后,才發現并不如想象中的簡單。這是讓觀眾通過他人的視線來調整自己的行為,要順利走出迷宮,還真得花一番功夫。作品讓我們思考,身在這個信息化社會中的我們是如何地身不由已,是如何地不自覺的為他人的視線所左右,才使個體面對著種種困惑和迷茫,以至于寸步難行。不參與作品的互動,就沒有機會去理解作品所要表達的內容。參與者既是視頻中的演員,又是視頻的觀眾,已經不能單純的滿足于觀眾的角色。
我們熟知五種感覺,分別是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和嗅覺。但我們常忽略了身體察覺運動的能力(運動知覺)、察覺位置的能力(本體感覺),察覺疼痛的能力(傷害感受),察覺平衡的能力(平衡感)以及察覺時間流逝的能力(時覺)。這些能力,對于我們理解這個世界,體會或不體會在這個世界中的快樂和痛苦,必不可少。藝術家們試圖通過組合不同的媒介形式,喚醒我們對這些能力的體會,并將這些體會,融匯成自身獨特的體驗。
在一樓的后方的作品,(圖2 noon-noum, Pinaree Sanpitak)讓觀者近距離接觸蘊含了養育、欲望、和神圣等意義的最為人熟知的形象:女性的乳房。這由許多軟軟的、圓圓的“雕塑”組成的作品,邀請參觀者脫掉鞋子,去體會人與作品間的互動、以及所有參與體會的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單純天真的孩子們也為這個作品所吸引,給她們帶來了喜悅和快樂。通過這個作品,作者質疑目前普遍盛行的對女性乳房的態度,試圖重新恢復女性乳房作為代表著舒適和安慰的天然象征,同時也表達了女性身體所具有的美感。觀者在參與中,認識觸摸和感受在重新連接人與人之間關系時的重要性。
另一個作品是在墻壁上掛著耳機和一組組的香料瓶,觀者可以摘下耳機,傾聽樂曲,同時聞著旁邊的香料味。相鄰的房間中,陳列著玻璃瓶,玻璃瓶中的液體在燈光下,呈現出迷人的光澤。在入口處,觀者可以自取試紙,從玻璃瓶中吸取一些精油滴放在試紙上。這就是Goldie Poblador的作品《May Puno sa Dibdib ng Kamatayan(There is a tree in the heart of death)》。像做實驗一樣的步驟是有趣的。
人類在理解世界的時候,往往是多種感官同時工作的。在某些情景下,不同的感覺甚至會互相轉化。藝術家試圖通過兩種感覺:嗅覺和聽覺,來表達音樂和香味都能觸動我們的心靈,喚醒我們的記憶。在試紙上滴香水的過程,就像一個作曲的過程,每個人選擇了不同的香水和不同的順序,也就譜寫出了屬于自己的生命之歌。
這個臺子和這根木棍是另一件作品(圖3 Ale Lino, Melati Suryodarmo),但并非這件作品的全部。臺子對面的墻上,播放著作者與作品互動的視頻。在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中,除了種種美好,也不可忽視痛苦的存在。痛苦,是身體提醒我們它的存在的一種不那么愉快的方式。但我們“痛并存在著”。痛苦,也提醒我們所居住的軀殼有著自然的極限。視頻中,作者用木棍頂著自己的腹部上方,在古老的武術中被認為是致命的部位。作者通過冥想等方法面對痛苦。作者的行為,讓我們思考,如何平靜地面對生命中的種種痛苦。
二樓的《完全媒介》,試圖通過多種不同的介質作為藝術表達的手段。如由繪畫和雕塑兩種藝術表達形式組合而成的作品《Untitled》,像一首彩色的歌,在昏暗的燈光下突然強烈地跳躍到眼前。這是迷宮嗎?還是抽象畫呢?作者把作品部分的決定權交到了“使用者”手中:這些繪制了彩色的抽象圖案的帆布,可以掛墻,也可以吊掛,也可以像照片中這樣擺放著,具體使用哪一種形式,是可以隨著環境變化而變化的。
一頂巨大的假發,綴滿了發卷,這是由藝術家Mella Jaarsma所創作的名為《shaggy》的作品。“shaggy”是爪哇某一時段非常流行的發型名稱。在那個時段內,所有年輕的女孩子都跑到發廊去,指名要求做這個發型。作品帶我們思考:所謂“時尚潮流”,是否會帶來人的個性缺失?“符合潮流”的相同性是否減弱了人性?現代社會中,女性對于自身“美麗”所特有的焦慮,是否把“女性魅力”的重要性夸大到了一個畸形的程度?
亞洲藝術家秉承了亞洲文化所特有的溫和及含蓄,以其特有的親和力,將觀眾和藝術融為一體,使參觀者可以親近藝術、參與藝術,從而才有可能去理解藝術,這才是藝術的本意吧。
藝術本來就應該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多人卻常常感嘆自己不懂藝術,從而對藝術敬而遠之,這樣就失去了藝術家創作的本意。在這樣的裝置藝術前,卸下顧慮,摒棄日常的戒律,打開心靈,像孩子一樣去參與、去感受,就能發現藝術離我們并不遠,你我本就是藝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