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陸飛魚+關敏薏

唱片:《愛情神曲》
藝人:張洪量
語種:國語
唱片公司:誠利千代 / 海蝶音樂
發行時間:2014年10月14日
專輯類別:EP、單曲
評分:★★★★
張洪量是地地道道的知識分子,春秋家國、個人情事,信手寫來,隨口唱出,老子、孔子在他歌中仿佛就是哥們,比如他唱《孔子不要打我》有一本正經的審視,有詼諧幽默的調侃;不喜歡的人覺得“怪”,喜歡的人直呼崇拜,在臺灣音樂圈,走他這種路數的估計只有黃舒駿。盡管有時歌詞寫得很長,特別是EP《愛情神曲》里,念念叨叨無數次失戀與熱戀,就是一場言情小說和故事會,一般人無法去唱,無法模仿,但是他和黃舒駿不同,他的知識分子氣質更狷介,一襲黑衣飄飄而行,特立獨行于圈子以外。這一次,《愛情神曲》EP加上《黃書》附贈的概念音樂,就是一部音樂論文,感性與理性,大我與小我,纖毫畢現。
比起黃舒駿后來的泄氣,張洪量“歌以載道”的追求一直不變,并且精研黃色人種的歷史與未來,過了五十歲還在耿耿于懷,以洋洋灑灑數十萬字的《黃書》明志。有時會想,是不是學過醫,拿過手術刀的人,一旦拿起琴,唱起歌,就想解剖世道人心,分析自我內心世界,羅大佑是這樣,張洪量也是這樣。為了找到身體的音樂基因,張洪量曾認真研究西洋音樂進入東亞的歷史,對華語流行音樂的走向和構成,他有自己的理解,并且一直樂于“以身試法”,走一條路給別人看。
進入新世紀以來,在華語音樂領域,實體唱片業潰退的同時,還有一個名詞應運而生,叫“中國風”。拿這個詞跟張洪量對照,會產生一種荒誕感,因為在張洪量看來,從八十年代以來,華人世界多數風格的音樂,在形式上,內容上,都離不開西方人的影子。什么熱鬧抄什么,什么熱鬧學什么,并不是往電子樂、流行樂、搖滾樂里加入民樂成分就叫中國風,這些都是消費主義主導,娛樂至上,“風”約等于“瘋”,都是為名為利瘋。華語音樂這個說法缺乏天降大任一般的系統性的分量,不能有效折射作為一個黃種人心路和宿命,所以他挺身而出。
唱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民族、血統,思考我們的來路與歸途,搭建黃種人自己的音樂框架,唱出黃種人的生命哲學,是張洪量一直提倡和執行的。唱自己的歌,是李雙澤、楊弦等人的民歌時代就提出過的概念,思考來路與歸途,搭建框架就不是一般人能完成。關于黃色人種的“黃歌”,張洪量最有發言權,并不是如他在新EP里《我的愛情》《神曲》寫他足跡遍布世界各地,從十多歲到四十多歲愛欲沉淪,不斷地在異國他鄉戀愛、失戀。而是在音樂里,他一直在和自己說話,和自己身后的身份說話,哲學家一樣枯寂散淡,這種執拗自賞和二十七年前的第一張專輯《祭文》一脈相承。
張洪量的歌曲很好進入,因為他能處理好宏觀命題與微觀情感之間的切換,情歌濃烈起來卿卿我我燒人臉頰,題材大起來老莊孔孟大得燒腦;張洪量的《黃書》也不難讀,音樂人里面也只有他才會有這種哲人一般的覺悟,讀完你會為身為一個黃種人稍有自豪,也會顧影自憐,勿論衰敗與崛起,黃皮膚就是共同的命運,這個族群在西方強勢文化的俯瞰下,總有一天或許會迎來漢唐一般的輝煌。好吧,如果覺得張洪量的《黃書》不夠好懂,推薦陳冠中的《盛世:中國2013》、劉慈欣的《三體》一起服用,就能有更多的切膚之痛和洋洋大觀。
張洪量是入世的,活得花花綠綠,沉迷于愛欲糾纏,也清醒與孤單與獨行,認真起來不得了,行文、作樂有原則,不擰巴,所以他并不糾結于一些概念性的東西,變魔術一樣地去耍手段故弄玄虛,去咋唬人,而是動手將所有的想法具象化、實體化、感性化。在消失于歌壇那些年,他曾為了圓父親心愿,回去做了牙醫,并以此為生,這期間有游歷,有日常生活,更有無盡的冥思。五十五歲,張洪量又上路,不是老夫聊發少年狂,而是有話想說,有思想正在凝聚,《愛情神曲》他在唱他的人生黃歷,《黃書》是在說身份困惑,為黃種人的未來做激蕩的辯證與注解。不管他是在寫黃種人論文還是做“黃色”實驗音樂,他確實證明了自己一生只愛一種顏色叫“黃色”。
南都娛樂:你寫過唱過很多暢銷情歌,像《廣島之戀》、《你知道我在等你嗎》等等,但復出后的第一張專輯為什么以這么小眾的方式回歸?
張洪量: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回歸到我最早的音樂狀態,就是我1987年時的狀態,那時候我對音樂沒什么概念,就想做一些新的東西。我寫過一篇關于“什么是屬于黃種人音樂”的文章,我在想怎么把文章的想法實現,復出之前我做得很不成功,也嘗試在不同的唱片里面做不同的實驗,比如說2003年我在專輯《隨欲》中把所有民樂的樂器都用了一遍,還有2002年的《有種》,嘗試做一些我們東方音樂的風格,但也失敗了。這么多年了,我現在就是想從最基本的做起,從早期的樂器,把最純粹的元素抓出來,所以就會出現用古琴,我很早就挑定是古琴,在做這張唱片之前,我也試過很多組合模式,有唱的、有和聲、有互相搭配的,都不成功,那我還是想說那就把最純粹的東西放進去,一個是古琴,一個是漢語,這兩樣東西最純粹,絕對不是外來的。
南都娛樂:新唱片和你去年出的人類學專著《黃書:黃種人的過去與未來》有很大關系嗎?
張洪量:對,就是根據那個為基礎做一個東西出來,在這張唱片上我覺得我《黃書》的理想還沒有完成,因為實驗上失敗的問題,我需要更長的時間去做實驗,這張唱片沒有一步到位,我本來是希望這張唱片中沒有任何的西方樂器,但是這張唱片還是有西方樂器,有鋼琴,我本來全部希望用古琴的,我也搭過,至少在我的聽覺上我沒有聽進去,所以沒有成功。
南都娛樂:主打歌《神曲》就是只有古琴和人聲組成,怕不怕這種形式太新,原來的樂迷無法接受?
張洪量:我有個人網站,上面把我要做的音樂分成十二類,有情歌、歷史等等不同類別的,我不會全部精力做情歌,想所有都能做下去。本來是想全部創新的,但最后在這張專輯剩下的兩首歌《永遠的永遠》、《我的愛情》還是用了鋼琴和其他樂器。以前我都是一兩年發一張片,現在就希望一年能發兩張片,多做一些實驗,如果無法接受可以等我接下來會出的情歌,以前那樣的情歌我還會做,是屬于我十二類中的一種。
南都娛樂:感覺整張專輯都在講你自己的愛情經歷?
張洪量:應該不是講愛情,你看我那個《神曲》講愛情只有前面四分之一左右,后面都在講我對人生的看法,應該說是以情悟道,我講的還是那個道的部分,就是人生從哪個角度去感受能夠得到更多的正能量。
南都娛樂:你評價過周杰倫的音樂不是中國風而是日本風,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你能回應一下嗎?
張洪量:有人說這個新聞是我新專輯炒作,其實不是的。我講這件事是十年前,我不是今天才講的,我是90年開始有這個思想體系的,那時候沒有周杰倫也沒有林俊杰這類的歌手,我認為中國風是鄧麗君來內地之前的所有大陸的音樂的總和,因為鄧麗君的很多歌都是從日語直接翻譯過來的,鄧麗君反映的就是被日化的臺灣流行曲,影響了兩岸,而其實流行音樂又都是從歐美傳過來的,也不是我們的東西,臺灣人做音樂一直都是在模仿抄襲。我對中國風有我的定義,中國風應該是我們中華民族原創的只屬于自己特有的音樂,這是個很龐大的定義體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