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米勒
20世紀40年代的某一天,恩里科·費米和其他幾位物理學家正在談論外星人存在的可能性。他們驚嘆于地球生命漸進且快速的進化現象:銀河系擁有約1000億顆恒星,某個呈指數繁殖的智能物種在短短幾百萬年內成為銀河系的主宰。他們推斷,如今外星人應該是很常見的了。費米耐心地聽著,然后簡單地問道:“那么,外星人在哪里呢?”也就是說,如果外星人很常見,為什么我們從未見到過一個外星人呢?這個難題被稱為費米悖論。
此后,費米悖論變得越來越令人困惑。古生物學研究已經表明,地球表面冷卻且適合生物居住后,有機生命迅速進化。簡單的生命體會逐步進化為有更大的軀體、更復雜的大腦的生命體。進化心理學已經揭示了幾條從較簡單的社會智能進化到人類層次的創造性智慧的可靠路徑。因此,只要有合適的進化環境,智能進化就可能產生。同時,天文學家認為,這樣的進化環境是普遍存在的。此外,近幾年科學家發現了不少太陽系外的行星,但我們搜尋外星人幾十年仍一無所獲——沒有無線電信號,未見可信的航天器,未見任何外星人。
那么,我們似乎可以從兩方面回答費米提出的問題:第一,我們高估了外星人進化的可能性;第二,外星人的進化有某種深層次的自身限制,甚至有自我滅絕的趨勢。廣島原子彈爆炸事件后,有人提出,所有生命的智力如果達到了可以制造宇宙飛船的水平,就能制造熱核炸彈,并遲早會用核彈相互攻擊。也許外星人總是自我毀滅。事實上,費米悖論一度成為冷戰地緣政治的警世寓言。
我提出了一個不同的,甚至令人失望的費米悖論解答。大致來說,我認為外星人不會自我毀滅,它們只是沉迷于電腦游戲,忘記了發送無線電信號或殖民太空,只顧享受無拘無束的遨游和虛擬現實。它們不需要“哨兵”將自己束縛在“矩陣”內,就像我們今天所做的那樣,由自己做主。一旦熱衷于追逐內心的快樂,它們就耽擱了宇宙計劃,像自慰的老鼠一樣,按住那個會向大腦腹側被蓋區提供電刺激,使其伏隔核釋放多巴胺的按鈕不放。(注:這是一個著名的實驗,實驗者在老鼠分泌多巴胺的腺體上安裝一根導線,通過輕微電擊刺激多巴胺釋放。老鼠在發現這個刺激的開關按鈕之后,便發瘋般不停地按這個按鈕,直到死亡。)
進化了的頭腦必須注意影響其生物適能的間接誘因,而不是追蹤適能本身。這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進化心理學的一個重要見解。雖然進化偏愛適能趨于最大化的大腦(判斷依據是其子孫的數量),但是沒有大腦可以在任何可能的環境下都能使其適能最大化。進化論根本無法預期社會性靈長類動物可居住的新奇環境,如現代社會。這是一個計算難題,即使對新型的超級計算機來說亦是如此。與適能預測相比,長時限天氣預報顯得更容易些。因此,大腦必須進化出捷徑,即在正常情況下都會促進其適能發展的技巧、蹊徑和秘方。
其結果是,我們沒有直接追求繁殖成功,而是尋找能夠促進生存的美食,以及能夠生育聰明健康后代的性感伴侶。可是當今社會的結果是什么呢?是快餐和色情文學。現代技術足以控制能真正促進生物適能發展的外在現實,但也更善于傳播虛假適能,即沒有實際效果的生存和繁衍的主觀誘因。擁有真正的朋友比觀看《老友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真正殖民星系會比拍攝《星球大戰》和《沖出寧靜號》時假裝殖民星系難得多。人類的主業已經變成了娛樂,而娛樂的要務就是給我們的大腦輸送虛假的適能誘因。
虛假適能技術的發展速度遠遠超過我們的心理對它的抵抗力的發展速度。隨著印刷術的發明,人們讀書多了生孩子少了,只有少量老倔頭對此感到悲哀。隨著Xbox360(一種微軟游戲機)的發明,人們寧愿在彼得·杰克遜導演的《金剛》中扮演高清虛擬的類人猿,也不愿做一個真正的現實人。現在的青少年皆能從眾多令人上癮的虛假適能娛樂產品中享受娛樂:iPods、智能手機、網絡游戲、即時通信以及搖頭丸。諸如體育運動、家庭作業、約會等身體、精神和社會發展的傳統活動被忽視了。
1900年前后,多數發明都與物理現實有關:汽車、飛機、齊柏林飛艇、電燈、吸塵器、空調、胸罩、拉鏈。2000年后,多數發明都與虛擬娛樂有關,2005年前10名的專利獲得單位是IBM、佳能、惠普、松下、三星、美光科技、英特爾、日立、東芝和富士通,而不是波音、豐田或維多利亞的秘密。作為價值驅動者和資源配置者,我們已經從現實經濟轉向虛擬經濟,由物理轉向心理。我們的腦干已在消失,隨著我們的精子和卵子的衰退和棄用,我們的神經元也在雜亂無章地過度相互刺激。弗洛伊德的快樂原則戰勝了現實原則。現在,我們只是小范圍地相互傳播有人情味的故事,而不是向其他恒星系傳播宇宙和平與進步的相關消息。
或許聰明的外星人也做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我猜想,所有智能生命進化到一定程度后,都會有一段陶醉于虛假適能的時期。對所有技術物種來說,這都是個巨大的誘惑,即塑造其主觀現實,提供不需要客觀物質即可成功生存和繁殖的誘因。多數聰明的外星物種逐漸滅絕,也許就是因為它們將時間和資源更多地用于自身娛樂,而不是培養自己的孩子們。當基于所有游戲之上的“生命游戲”宣告“游戲結束,你沒命了,因為你忘了繁殖”時,它們就消亡了。
性格的遺傳變異可能會使一些家族抵制住這種巨大的誘惑,子孫綿延。有些個人和家庭可能像勒德分子一樣“非理性”地厭惡娛樂技術,并且逐漸進化得更加自律、更有責任心和實用主義。他們會對虛擬娛樂、精神藥物和避孕感到恐懼,會注重努力工作、延遲享樂、養育孩子和管理環境。他們把合乎倫理的家庭價值觀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聯系起來。他們對“生命游戲”的關心會令政治民意調查專家感到困惑,因為專家只懂得以下關系間的說辭,如地位與權力、個人與社會、權利和義務、善與惡以及我們和他們。
下面的事情也可能已在悄然發生。某些清教徒和反消費主義活動家已經確切理解了巨大的誘惑是什么,并且知道如何抵制它。他們孤立于我們的夢幻世界和“無盡的任務”之類的游戲之外,耐心等待著我們在虛假適能的自我陶醉中消亡。這些有實用精神的繁衍者將在地球上傳宗接代,同時,類似的外星人可能也已在其他行星上繁衍生息。當他們最終會面時,將不是小說讀者和游戲玩家之間的會面,而是嚴肅的超級家長間的會面,他們將為彼此在核威懾和Xbox游戲中幸存下來而相互祝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