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明
文學不是敲門磚
李偉明
到縣里出差,見到了當年我在報社做副刊編輯時的熱心作者L君。L君以前是鄉鎮基層單位普通職員,資深文學愛好者,平時勤于筆耕,發表不少作品。因為相同的愛好,那些年,我們的交流也就多些。這次相遇后,當然少不了問起他近期的寫作情況。
不料,L君搖搖頭說,因為工作的變動,這兩年已不寫了。他解釋,為了不影響前途,目前是“暫時封筆”,以后則看情況再決定是否重新寫作。
原來,L君因為頻頻有作品見報,受到了當地領導的關注,工作上一帆風順,連續升遷,先是從鄉鎮基層單位調進縣城某機關從事文秘工作,接著被提拔為某重要行政局副局長,在縣里也算引人注目了。擔任了一定的領導職務后,工作當然比以前忙了,但這不是L君“封筆”的主要原因。之所以“封筆”,是因為L君認為,官至副局長,在職場已不能靠拼筆桿子取勝,寫多了文學類的“閑文”,對自己下一步發展不僅無利,反而有害,萬一哪天由于這個因素被調整到文聯之類的“清水衙門”任職就麻煩了。
我默然了。L君所言的是一個現實問題,因為是老朋友,他才沒有用冠冕堂皇的話來掩飾。不管怎么說,在他心里,文學充當的還是“敲門磚”的角色,當門已被打開,這塊磚頭的價值就不復存在,當然是一扔了之,毫不可惜。
L君這種情況,并非個案。我很快想起了另一位曾經的報紙副刊骨干作者Z君。那一年,剛從某個實權部門一把手調到另一個單位做副職的Z君,發了瘋似的寫作,文章一篇比一篇好,很快我們就比較熟悉了。后來就得知,Z君早年從一個農民開始起步,寫成了國家干部,寫成了單位領導。此后,Z君擱筆近十年,現在重出文壇江湖,一試身手,寶刀未老。我們這些文友為他的回歸而高興。然而再后來,該縣另一個文友告訴我們,Z君當年在單位做一把手時,不僅不再寫文學作品,而且馬上和縣里的文友們疏遠,也從不支持當地的文學活動。這位文友斷言,有朝一日Z君在“政壇”復出,他肯定又要立馬告別“文壇”,遠離“文學”。沒幾年,Z君果然再次成為一個單位的法人代表。嘿嘿,那位文友的話,不幸言中,從此也就沒接過Z君的電話了。
在某個時候,在某些地方,文學作為謀求進步的“敲門磚”,功效可能還真不錯,特別是在大中專院校錄取比例極低的早些年,的確有不少沒文憑、沒“背景”但有較好文字水平的底層人士,通過一支筆改變了命運。可是,作為業余愛好者,文學和自己的事業之間,真有那么嚴重的矛盾對立,成“水火不相容”之勢嗎?也許是我輩愚鈍,對這一點總是沒能看穿。我倒是覺得,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后,因為寫點文學作品,就擔心“仕途”受影響,于是決然舍棄這個愛好,這只能說明,你對這個愛好,感情并不深厚。或者說,它根本就不能算作你的愛好,它在你眼里只是利用的工具而已。就像某些人,把誰誰誰當作好朋友掛在嘴上說,可一旦這個人失去地位了,立馬和他絕交。這是朋友嗎?如果這是朋友,那只能注釋“朋友是拿來利用的工具”了。
我剛寫了一篇文章,文學是飯后端上來的那盤水果,意思是寫作者不能把文學看得太崇高太重要太唯一,以致迷失了自我,不知天高地厚。另一方面,我也認為,文學并不是什么“敲門磚”這么廉價的東西。文學應該是一種精神上的追求,可以豐富生活,調劑心情,驅逐煩惱,甚至治療精神創傷。真正愛好文學,就應愛到心靈深處,保持一種恒溫,就像對待真正的友誼一樣,而不是隨著身份、職位、財富之類的變化而時冷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