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的詩

安瀾

綿綿小雨里

咱家的南窗戶，北窗戶玻璃上

一直淚流滿面

今天是母親節了

媽媽，雖然它們不知道您已經去了天堂

但是，它們像窗臺上那盆沉默的仙人掌

因為您離別得太久了，即使再耐旱

也有著淡淡的思念和憂傷

作為您唯一的兒子

我有責任替您繼續活在人間

過著粗茶淡飯鄰里和睦與人為善

親戚經常走動尊敬老人愛護子女

享盡天倫之樂的平常日子

媽媽，無論是再快的汽車火車輪船飛機

即使是子彈，也無力把我運載到

您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天堂

今天我只斟滿兩眼祝愿，一腔

綿綿不絕細水長流的思念

媽媽，在咱家石英鐘亦步亦趨的秒針里

我看見了每一秒鐘都在紛紛脫落的

紛繁的時間的塵埃

孤獨和相親相愛的靈魂

在一幅照片里您和兒子挨得多么近啊

仿佛就在昨天

現在兒子已經感知不到您的冷暖

突然的一個愣怔一個恍惚

媽媽，這些文字被夾在了前世和今生之間

它們疼得

就要淌出血來了

秋風辭

煙火繚繞的人間

秋風過隙

站在曠野上，一株白發蒼蒼的蘆葦

使勁踮著腳尖

多像我曾經活在人世的娘

那纖細的骨骼

那皺紋里的雷電與風霜

那喂大我們，干癟地垂向大地的乳房

多像默默地檢討著自己

用盡大半生的淚水，跪在

一捧一言不發的骨灰面前

怎么也，洗不凈

一粒羞愧的塵埃

媽媽，您是擎在兒子心頭的那塊火炭

——寫在母親節

媽媽

十萬里長風吹著人家今天的歡樂與祥云

吹著人家晴空萬里的笑容和花團錦簇

吹過人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祝福

吹到我心頭的時候，荒草凄迷疼痛遍地，媽媽

淚水想撒開四蹄沖出眼瞼的閘門

想輕輕地

將您從記憶里攙扶回來

哪怕是攙扶回那些病痛里

也是令世界圓滿的

讓兒子

替您擦拭一次皺紋里的風霜

命里用舊的月亮

讓您沒牙的嘴，再咀嚼一回

人間的五谷雜糧

用您摸慣了粗礪生活的手

顫抖著再摸一模我，這從您身上掉下來的肉

媽媽，我知道這些都是癡心妄想的

但是，我還知道

您希望

我替您在這人世上繼續倔強地長久地活著

像一個音符那樣活著

因為您對生活還沒有熱愛夠

直至我的皮囊干涸，骨頭架子四處漏風

惦 念

現在，我無法安撫睡眠

就像疲倦的燈火

無法安撫我內心嘩嘩醒著的惦念

秋風，吹滅了一盞盞樹葉

但是，它沒辦法吹滅

我瞪著的雙眼和心頭上

那盞孤獨的長明燈

嘴上的燎泡，多想說出

每一寸肌膚里九曲回腸的隱忍和疼

在這涼透了的秋夜里，給牽掛

上滿發條

讓滿腔愧疚的齒輪

一下一下啃著

驚慌的肉體和魂不守舍的靈魂

再一次失眠

因為無力拯救睡眠

白雪皚皚的小興安嶺在一聲聲

咳嗽里輾轉反側，浮想聯翩

那是凌晨兩點的內心里的鐘聲

陪我席地而坐的

不僅僅是一盞忠心不二的燈火

還有濤聲依舊的往事

在一張照片里我緊摟著母親的慈祥

不知道此刻，在天堂里

我的母親在用什么抵御著巨大的孤單

一只流浪的貓咪

從樓下的雪地里走過

它光滑的毛皮上掛滿寒冷的白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