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世界很好，你們還好嗎？

李津

從2000年起，韓國光州一所聾啞學校內發生了一系列老師虐待學生的事件。校長串通某些教師，對殘障學生長期實施卑鄙下流的性暴力，校內的知情人員漠不關心、極力掩蓋事實。丑聞直到2005年才在一個有良知的教師的披露下被公之于世。

韓國電影《熔爐》，改編自這個真實事件。

姜仁浩是初來乍到的美術老師，他有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有一個年過半百的母親，有一個不富裕的家庭，有一身技藝無法展示的惆悵。好不容易，他走到了這所學校，卻成為黑暗的開頭。

影片一開始就是大霧，結束的時候站牌上寫著：歡迎來到霧津，白色濃霧之都。

真相就像層層濃霧包裹下的物品，一層一層揭開的時候，除了震撼還有憤怒。濃霧散開本應該是柳暗花明的春天，卻走到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影片是有關正義與邪惡較量的故事。性侵犯孩子們的變態人渣，表面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辦公室里甚至懸掛著那幅比真人還要富有正義感的畫像，不禁讓人感嘆藝術的魅力是如此讓人蕩氣回腸。這些人，表面上都是優秀的人，有頭有臉的人，擁有無數個頭銜，無數個豐功偉績：慈善家、教育家、基督教會成員、教師。但是他們的內心早已被腐蝕了，最骯臟的蛆蟲，也不屑于棲居于這樣的皮囊之上。還有一些人，充當這些人的爪牙：警衛、警察、教育廳的官員、市政廳的官員、醫院的醫生、法官、辯護律師。這讓我深深地感到，人要擁有權力，人要擁有錢財，不然，所遇到的一切，或許只是活該。

但是也許我們忘記了一個叫“無辜”的詞。這個詞伴隨著弱者來到世間之后，就再未消失。而且它的后面總是連著一個讓人頗覺淡漠，卻觸目驚心的詞：受害者。影片中的孩子們是無辜的，他們帶著善意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們活著，僅僅是活著，他們沒有憎恨世界，也沒有期許一切。但是，命運往往給予得極少，卻索取得良多。甚至連微笑，都成為一種令人痛心的奢望，仿佛看著黑夜卻等不到黎明。

仁浩和有珍是影片中唯一的光、唯一的出口。

從拿起花盆砸向那個畜生的時候仁浩就已經成為傾城的光，讓整個霧都終于有了第一縷陽光。

他背著小女孩說：“世界上最美麗最珍貴的，反而是聽不見且看不見的，只有用心才感受得到的。”

在那么小的孩子心里，種下的已經不僅僅是信任，還有最重要的勇氣。

當民秀走到陽臺時，緊張地問他：老師，你看我這樣行嗎，我害怕我明天說不好……老師說：由于一些原因，可能你沒有辦法出庭了。民秀眼淚掉下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東西也從我的心臟掉下來了。他哭著喊著說，怎么可以原諒，我都沒有原諒，怎么可以原諒，他還沒有道歉。

就是說，怎么可以原諒呢。

童年受到的侵害，會成為人一生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痛。它會伴隨著一個人一生。影片中觸目驚心的事實，讓人恨不得化身為某個正義戰士，一一手刃這些畜生。但是，我不能這樣做，你也不能這樣做，每個人都不能這么做。為什么？因為，此時，理性會告誡你，專家會告訴你：以一種罪惡懲罰另一種罪惡仍是罪惡。于是，我們有了合理的制裁，那就是法律。

法律是如此的公正，又如此的冰冷。它的公正應是與生俱來，它的冰冷卻總伴隨著人性的冰冷。當年幼的孩子們坐在證人席上，為了證明那些令人發指的罪惡，流著眼淚用手語比劃著他們也許永遠也不愿意再提起的噩夢時，他們堅強得讓人心疼。且不說，正義究竟能不能得到伸張，他們還只是孩子啊，卻要再次遭遇他們早已遭遇過的地獄，而有些人甚至還會為了金錢利益，在法庭上對著他們嘶吼，繼而對著法官嘶吼：“他們是孩子，他們的話，不可信。”

影片中另外一個有張力的細節，是當姜仁浩老師的母親質問他究竟是自己的女兒重要，還是這些素不相識的孩子重要時，姜仁浩回答：“當孩子們遭遇那些事情時，我在現場，但我無能為力，如果現在放棄，我沒有自信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影片最終雖然沒有給出確切的結局，但是從姜仁浩手中的生日蛋糕，或許我們可以知道他們一家都很好，這也算做是對我們的最后一絲安慰。

也許你我都跟姜仁浩老師一樣，每天忙碌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拖著疲憊的身軀站上擁擠的地鐵，如此普通，卻又擁有如此美好的夢。當姜仁浩老師提著生日蛋糕，久久凝視宣傳牌的時刻，或許他又想起了在那個霧氣彌漫的城市里經歷的一切，或許他想起了人世間的一切，或許他想起了死去的孩子，還有活著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從他的腦海中呼嘯而過。最后，他的眼神直直地向著畫里面的世界慢慢延伸開去，在畫的里面，某個遠方，有他想要達成，卻又未達成的夢。

孩子們，世界很好，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