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特蘭行走是一種快樂

潘欽楠

大概是十一二歲的時候，我忽然想獨自一人在偌大的北京城四處瞧瞧逛逛。一天，我穿戴整齊從家出門，到達學校附近，同一群精神抖擻的老年人一起等待超市開門。他們希望能買到早上第一批最新鮮的蔬菜水果，而我只是想把沉重的書包放進超市的寄包柜里，好開始一天的行走。

從超市出發，只要買一瓶普通的飲料就可以乘坐超市的班車。下了班車再坐公交、地鐵，我漫無目的地游蕩，直到將近放學才回家。后來才知道老師和家長因為我沒去上課，幾乎找遍了所有我可能會去的地方。我為那一天的放縱而自責，直到今天，母親問我為什么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逃學？我無言以對，沒辦法解釋當初自己在想什么，只好嘴硬地辯解了一句：“大多數人都逃過學嘛。”

記得那時候，在紅橋乘坐43路公交車開往五間樓，沒有座位，就靠在最后那排軟墊上。一時，司機開得飛快，風嗖嗖地往車里吹；又一時，公交車堵在了某條路上，人擠人的狹小空間里有說不出的悶熱。我看著窗外這個或快或慢的北京城，身邊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存在，我開始發現公共交通給予了我觀察生活的新角度。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時候，我既不看手機也不睡覺，唯獨喜歡觀察進進出出的人們。

這個習慣延伸到了國外，第一次在波特蘭坐公交，是2011年11月在學校學太極的那一周。老師讓我們自行前往太極館，我在手機地圖導航的指引下坐上公交，不知道怎么買票，更不懂得到站需要拉繩司機才會停車。就這么跌跌撞撞行來，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在波特蘭，我必須開始習慣一套完全不同于北京的公交系統。這里不報站，更不會像北京的公交一樣，快車三分鐘一趟，慢車也就十來分鐘。我跟國內的伙伴說：“你們知道嗎，這邊的公交還有時間表呢。”他們不禁羨慕不已，但我下一句就想告訴他們：“雖然有時間表，但卻不準時。”

還記得第一次跟朋友準備坐公交車去城里，看好時間表后，我們提前10分鐘到達車站。但萬萬沒想到，我們等了將近一小時公交車才來。車上人頭攢動，至少載了多于平常兩三倍的人。司機是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沒有人問他為什么晚點，好像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我們在終點站下車，下車之前，朋友忍不住問這位老人為什么晚了。他說：“就是晚了，抱歉。”或許他看出了我們不太熟悉這里的公交系統，在我們即將踏出車門的時候，司機老人叫住了我們，問我們有沒有智能手機，并告訴了我們一個軟件。那是一個查詢波特蘭公交車時間的軟件，只要輸入公交站牌上的ID號碼，就會顯示車還有多久來。這款軟件的確比車站的時間表靠譜許多，但偶爾還是會帶來困擾。經常在等車時，輸入ID，顯示時間可能只有10分鐘。而這個時間就如定格一般，20分鐘或半小時過去了，一直都顯示只有10分鐘。現在，我已經非常熟悉波特蘭的公共交通，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日常和朋友最常坐的一趟車是56路，這趟車往返于市中心和華盛頓廣場之間。華盛頓廣場是離我住家最近的一個大型購物中心，同樣也是一個公交樞紐的總站。來往于華盛頓廣場和市中心的公交當然不止這一路，但卻總是習慣踏上56路。9年級放假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我和朋友相約一起活動活動。周五放學后，我們拿著書包坐上公交車前往一個離住家不太遠的亞洲超市。返程的時候卻是異常坎坷，不知不覺過了6點，我們怎么都沒想到56路一小時才一趟。后來，我們毅然決定步行回家，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回頭正好看到了從遠處開過來的公交車。我們興奮地跑到下一站去等，上車之后悲催地發現，窗外黑乎乎一片，根本不知道該在哪兒拉繩下車。不出意料，我們坐過站了，憑直覺拉繩下車后，才發現已經快到終點站了。

那晚，我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回家，拎著滿手的東西，一路上我們又唱又跳，也許鄰里街坊還以為我們是喝醉酒的少年。直到今天，我依舊深刻地記得因為56路公交車而鬧出的小插曲。

被地上鐵路線打亂的街道并非毫無規律，相反顯得秩序井然。波特蘭的地上鐵Max，一共有4條，紅藍黃綠，在市中心都有站。常坐的只有紅線，同藍黃綠沒有什么交集。藍線的終點站是飛機學校所在的那片區域，在市中心的線路和紅線相同；綠線從波特蘭市區開往一個很大的購物區，坐過一次；對黃線了解甚少，在這里這么久從未觀察過；紅線是從Beaverton（波特蘭的一個區）到機場，路過動物園、市中心、中國城……剛開始坐Max，雖然知道上車不查票，也會認認真真買票。漸漸地，只是坐短程，買票的次數越來越少。這可能是大多數人通有的一種不自覺性，不分國籍也不分年齡，大家心知肚明。日子久了，已經忘了原來地上鐵是要買票的。

一個朋友跟我們講過一個故事，一次他正在買Max的長途票，旁邊一個愛搭訕的老婆婆以為他是初來乍到的留學生，就跟他說：“別買了，不會有人查票的。”朋友笑笑說：“我坐到終點站。”老婆婆接了一句：“幾乎很少被查到的。”故事的結局是，那天沒坐兩站就遇上了查票的人，那個老婆婆拿著幾個星期前的票也并沒被發現。聽故事的我們瞬間炸開了鍋，我們討論是什么原因導致大家不自覺，但最后我們并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加自覺，而是互相提醒以后一定記得要在包里放一張票，哪怕是過期的。如果沒猜錯的話，交通地鐵公司不應該都是賠本，一定有政府補貼。

波特蘭和北京是不一樣的，完全是兩個世界。在北京的日常生活是這樣的，擠上開往市區的擁擠的地鐵亦莊線，或者夾在公共汽車里找不到后門，聽著售票員大聲喊著“往里點！關門！”灰塵撲面的現實讓人不得不食人間煙火。

在波特蘭的留學生活雖然不出彩，但生活是有細節的，再由每件事的細節組成段落。段落里寫著這個春天的夜晚和朋友一起在回家的路上犯神經，那次放學因為同學的話哭了一路，還有長得不錯的那個異國帥哥又和他的小男朋友一起回家了……最后再在某年某月看到這些段落時想起，哦，那些是曾坐巴士的日子。想起自己以后還會為此留戀，心中又會泛起波瀾，就像鄉村小調散發出誘人的清新味道，還伴隨著路人的問候。不論何時何地，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早下車、坐錯車、坐過站，直到今時今日，坐在車上時我依舊可以沉醉于窗外的“慢景色”，不忘初衷。

（編輯·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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